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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度进入屋内,罗刹已然醒来。她明丽的双眸正四处打量着自身所处的环境,神情间有难掩的戒备。忽然见到梦无痕进来,禁不住“咦”了一声,讶然问道,“是你救了我。”

  “不是,是你救了自己。”

  一丝难以名状的喜悦掠过梦无痕向来平和的心灵。但他却没有承认自己救了她。

  如果不是因为她宁愿开罪朱棣也不愿刺杀清官,如果不是她强忍对家人的担心而先为浴血的属下疗伤,如果不是她宁可自己受伤也要解何问天之危,只怕他也下不了这救她的决心。

  “是你将我带来这里,为我疗伤的?”

  罗刹幽幽微微地望了他一眼,除了尚有一些虚弱外,她的身体复原程度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沉重的内伤,反噬的真力,似是已然痊愈,难道竟是他为他疗了伤?

  但为什么他竟可以有这样高深的医术,又为什么他竟愿意为她疗伤?

  毕竟,她只是个劫掳他的杀手。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梦无痕浅浅一笑,轻描淡写道,“我学过针炙之术。”

  “我不是个好人,救了我,只怕你会后悔。”

  罗刹忽然笑起来,撑起身子,娇媚地凑近他,吐气如兰,“你救了我,我依然会杀人。而那些人,等于间接地死在你的手中。而且,我不会念你的情,依然会完成我的任务,将你送到买主手中,然后领我的赏金。”

  “你为何总要笑成这般?”

  梦无痕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带着淡淡的怜惜,他摇头轻叹:

  “我知你心里难过,你要哭也好,要骂也好,何不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别什么都闷在心里,掩在笑下。”

  罗刹的媚笑敛了下去,冷冷地道,“你又知道我如何难过,他们伤我一分,我迟早要他们十倍抵偿,我又哪里会难过?”

  “那你便好生休养,不然顶着个弱不禁风的身子,如何叫人十倍抵偿?”梦无痕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这个女子有满腔的仇啊,恨啊,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报复,如何雪恨。

  罗刹眼神一黯,别过脸去,语意森寒地道:“你走,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念你为我疗伤的份上,你身上悬着的那份赏银我也不要了,你给我立即离开。”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梦无痕不再说什么,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离去。

  茅屋之中孤零零地独留罗刹一人。

  满室寂静,罗刹目光空蒙而晦涩。

  终于都走了,自此她只有独自一人,生也好,死也好,伤也罢,痛也罢,全无他人知晓,独她一人细细品尝这刻骨的寂寞。

  但她宁愿这样,也不愿意面对他。

  他的眼太过清澈,这令她觉得在他面前被一览无余,被看得透彻,所以她赶他离开。但为何他真正离开之后,她竟感到如此寂寞,仿佛这世间唯一了解她的人也永远地离她而去。

  自嘲地一笑,他们是什么关系,认识才多久?她竟会不期然地觉得他是这世间最将她看得最透的人。现在又是什么时候,幼弟落在旁人手里,总坛也被攻破,她竟在这里为个男人胡思乱想。

  她不懂,为何令黑白两道,却又不属于黑白两道范畴的天涯谷竟会参与这次对绝命门的围剿,甚至连谷主段易影也亲涉其中。

  天涯谷,这个似神似魔的名字,数十年来,从未听说哪门哪派可以在得罪天涯谷后尚能幸存的。它隐执黑白两道牛耳,却极少涉足红尘。

  这次,为了绝命门,旭日少君段易影亲自出手,难道她当真在劫难逃了吗?

  罗刹出神地想着,竟忽然间又冷又傲地一笑,天涯谷又如何,旭日少君又如何,她自会尽力一搏,纵使毫无胜算,她也要尽一份心力,成败无悔。

  静静地,罗刹合上眼眸,有些累了,也有些倦了,一切留待明日。

  明日她会快马加鞭地驰回绝命门,倾力一搏。而现在,该做的只是好好睡上一觉,将尚属虚弱的身子调养好。逐渐地,她的鼻息均匀起来,沉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再醒来时,天已大亮。罗刹微微整了整衣衫,取了放置床头的弯刀,出了茅屋。

  但跨出了房门,她便惊得楞在了那里,再也迈不开步子。

  梦无痕竟没有离开,他明显有些无措地站在溪边,向来纤尘不染的白袍满是烟熏所致的黑斑,衣发却是湿漉漉的。

  他的身前是一堆尚冒着火星的枯柴,枯柴上躺着几尾黑焦模糊的烤鱼。看见她出来,他尴尬地笑笑,向她招呼道,“醒了?吃些东西吧。”

  “这些吗?”罗刹指着那些冒着黑烟,早已分辨不出首尾的烤鱼,虽想强装出严肃的神情,却如何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直笑得花枝乱颤眼波迷离。

  她喘着气道:“我说梦大人,您千金之躯,何必屈尊降贵,委屈自己洗手做这羹汤,平白招这份罪受。”

  梦无痕见她笑得脸红气喘,苦笑着微微摇头,却不以为忤。

  想来无论是谁,见了这堆枯柴,这几尾焦鱼,再加上他这一身的狼狈,只怕都要忍俊不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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