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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庆幸着林栗刚好不在;或者,她正需要一人独处,好好把严开对梁善善的种种行径……

  仔细……理清……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大楼附近的小公园,严开坐在翘翘板的支点上,隔了一段距离,静静望着面前轻荡秋千的罗起。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说点别的吧!”他打断,瞥眼望了望一直站在两人左近的大男孩。“你气色看来好了很多,有什么好事情吗?”

  大男孩尴尬对严开笑笑,转头对罗起说:“我、我去买饮料。”几乎以逃跑的方式避出两人视线,但看得出来,他对罗起充满柔情。

  罗起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觉流露出一抹微笑,严开看着这似曾相识的表情,不禁也些许怅惘。

  “那男孩……看来不错。”平淡说着,连自己也无法相信的云淡风轻。

  罗起笑了,笑的有点苦涩、有些只有自己知道的酸楚,“他叫小万,是那个人的侄子,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每次那个人发酒疯要揍我时就跑出来帮我挡拳头;后来我决心戒毒和那人分手,也是因为小万有一次被打得几乎送命,却还是……唉……”轻摇头。

  “我这个人,一辈子没做过几件有意义的事,到头来却要个孩子为我牺牲?呵呵,我想开了,人嘛!干干净净地来,就干干净净的去,我不想欠人情债,所以,我带着小万跑了。”罗起点起一只烟,顺便递给严开,“凉烟可以吗?”

  “不,我戒烟了!”严开摇摇手,看着罗起美丽如昔的脸庞,只是不到三十的年纪,眉宇间竟浓浓结着明显沧桑,“那个人没找过你?”

  “哈!”吞吐烟圈,“我又不是他唯一的女人,他才不会在乎我呢,不过,毕竟我给他戴了绿帽子,让他在道上失了面子,所以……”

  罗起解下她的手套,露出去了半截小指的左手。

  严开大惊失色,“小绮,你……天呐,这……”哑口无言。

  抬眼看他,心底感激他无所掩饰的关切。“我当它是个印记,如果我可以重生,就从这里开始。严开,我一路跌跌撞撞的走来,只有你始终不曾真正离弃我,我今天来,是想请求你的原谅,为以前种种、全部、所有……”

  “对不起,我、对不起!对不起……”

  仿佛回到从前,小罗绮每回受到母亲无缘故地出气责打,总是这般喊着;她的生命,往往先学会告饶的姿势,然后许久后才能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别说抱歉!我没怪过你。”严开轻轻搂着罗起,像呵护自己的小妹妹,罗起起先僵着,不敢相信严开的温暖是给她的。

  直到严开浓浓喟叹,“我们之间永远都有一条线,断不掉的。”她才痛哭失声,哭得悲切,哭得酣然。

  “我现在正在戒毒,和小万还有爸爸住在一起,”罗起说:“爸爸的病是好不了了,他说,想再看看我站在舞台上的风光模样!”

  “公司愿意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我自己也写了曲,虽然不是很好,但这次真的是我自己写的。帮我填词好吗?开,我想完成爸爸的心愿,就只这样。”

  严开想起罗起那当了一辈子三流演员的父亲,这些年他偶会觉得,年轻的罗绮执意想在演艺圈成名,或许是要为最疼她的父亲出口怨气!

  他回给罗起一个久违笑容。“好!你什么时候要?”

  深夜,严开来到许久不曾停驻的工作室,轻开灯,点亮了这明该熟悉又忽觉陌生的场域。

  虽然答应了罗起,但一时间还没有灵感,随手翻起架上的古典唱片,不自觉便放起当年母亲病中最爱的旋律:莫札特的“安魂曲”。

  沉浸乐音,严开蓦然想起日间与罗起的最后对话。

  “开,身体还好吗?有空去医院检查检查,胃的老毛病总不能老拖着……”

  “放心吧!我身边有个超级管家婆,担心我的衣食比她自己还紧张,现在我三餐正常,怎么还会有毛病?”

  “那就好!”罗起似乎吁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我祝你幸福,永远。”

  “你也是,要幸福的好好活着喔!”他对她,也对自己说。

  “安魂曲”沉沉作响,激动不失高昂,不似生命终结,倒似巅峰盛处,瞬间凝住;然后日久弥新,簌簌回荡。

  他想起梁善善,想起生与死,想起世纪之末与新的交替……

  写歌十年,他重新确认当年不被认可的自我;现在的他终于勇于承认,他写的是情,是爱——

  是呕心沥血也是刻骨铭心。

  “请问,廖太太现在情况怎样?”

  梁善善上前向一名刚从手术室走出来的护士探询。

  三个小时前,她接到一通来自廖喜儿哭啼啼的电话,然后就随着载了廖家母女的救护车来到医院。

  “刚才洗了胃,现在正在加护病房里观察,如果没意外的话,明天就可以转送普通病房,你们……是她的家人吗?”

  “不,只有那睡着的孩子是,我是那孩子的老师,至于另一位……呃……他是来帮忙的朋友。”

  严开铁青着脸,坐在医院长椅上瞪她,果真是旧恨未平、新仇又起,看来他若不好好“处罚”梁善善一下,她永远都会像今天一样忽视他的存在。

  “嗯,其实病人情况已经稳定,你们可以先回家休息,明天早上再来就可以了。放心吧!如果有特殊情况,医院会马上通知家属的。”

  护士小姐交代完毕走了。长廊上,只留下睡得昏沉沉的廖喜儿、怒得气鼓鼓的严开,和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错、怯得怔怜怜的梁善善。

  两人四目对峙了好一会儿,严开终于站起身来——

  “赫!”梁善善直觉性地往后一跳,不小心便撞上走廊另一侧的长椅;又因为重心不稳,整个人往长椅侧面,倒栽葱似地直翻过去……

  “善善!”严开吓得魂都飞了,当下三步并两步,连中学时代打棒球的滑垒工夫都搬出来。

  咚。啊!哎哟……

  接连几下奇妙的声响是因为惊魂未定的梁善善发现救了自己一命的居然是严开软中带硬的胸膛,羞得弹跳起身,却不慎撞到严开下巴,两人一起呼痛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忍痛的梁善善重复着一百零一次相同的台词。

  她不再逃了,人要勇于认错;而且,先前她是搞不清楚状况才想跑,现在她确确实实是恩将仇报,她得留下来,乖乖接受惩罚。

  “严大哥,这里是公共场所,我们回家再……咦……”闭着眼睛认错,却感到严开强有力的臂膀将自己箍得死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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