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风聆海 > 贺新郎·无艳 | 上页 下页
三十九


  “不够不够!他们都只在说他们自己!”她赖着,语气幽幽:“都要你替大局想、替祖宗想,可你呢?谁替你想?谁替你开不开心快不快乐想?”

  “这些我自个儿会想。”望江关接过任云娘递来的解酒茶,一饮而尽。“云姊,麻烦帮我照顾菂菂,抱歉得紧,把你屋子弄脏了。”举止匆忙,刻意不看她。

  “不妨,”她望着地上丫头,知解叹气:“去吧,太叔公和钿嫂来了,在西厢偏厅等你。”

  菂菂低泣。

  “是啊是啊,云娘和我会劝她,多个娘亲也没啥不好,家人家人,住久了习惯了就不别扭了,亲亲爱爱就好似你和你爹现在这样,对吧,菂菂?”当下唯一搞不清楚状况的潭十洲猛打哈哈。

  任云娘生平第一次对着身旁“愚”夫笑不出来,气氛极冷。

  “你、你还没回答我……”只有她置若未闻,追着那欲走之人要答案。

  以前不是没有其他苗家要寨提议联姻,若真仅为望苗关系偏安一隅,望江关胸臆间当有无数对策,没理由走到这步棋。

  “作啥是铮铮你便答应了呢?”她仰望,眼泪扑簌落撒,“你真爱她?”

  “不,”他即答,面对她下意识实话出口。“……可我欠她许多。”

  企图去爱,也算偿还。

  “呵……”霍然惨笑,她对着满地残藉大哭。

  望江关早走,狠了心不留。

  结果,那呆子还是没为自己想。

  她了然,气苦也莫可奈何。

  一个人到底能把自己困锁到怎样地步?少女时代她总对着不自觉便深蹙眉头的菡姊儿纳闷,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妲己耶,至少御风咒一起,姊妹俩遍出皇城绝无问题,可菡姊儿总说:“太天真了,菂菂,咱不行的……”轻哄她睡,一夜一夜。

  后来,她的生命遇上望江关,宽怀温柔,坚强顽固,另一种上天下地无所不能,他带她走进世界,从梦中醒来。

  头一年,望江关几乎取代菡姊儿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或者更多,渐渐,她在他潇洒自性下看出矛盾,渐渐,她看透他苦。

  原来又是个困锁之人,担了太多,解脱不开。

  然而,执缚妲己的是亲情、是无处仰赖的胆小,执缚望江关的又是什么?

  “别逼他,”任云娘为她斟酒,“想他大半辈子都是这么无情无欲为别人过了,也许……”顿了顿。

  “也许他早就不知该如何为自己活……”她接口,狂饮数盅。

  “你知解就好,知解就别逼他,”任云娘叹气,再开新坛。“你别看贼表弟好像温柔敦厚,和煦亲切,其实他最是无心……”

  无心之人是不懂爱的,无心之人连自己都不爱。

  “醉吧,醉吧,云姑姑陪你喝,事到如今,无论你高兴痛苦,铮铮都是非娶不可,”咕噜咕噜。“总之你听云姑姑过来人一言,感情真是可以相处培养的,倘若贼表弟真打算爱铮铮,及早了断这磨人情思,对你对他都好……”

  “我……我不……”酒力上冲,她脑袋明白,语言却不听使唤。

  “别跟我说你不爱他,”任云娘也有些醉了,倚着潭十洲妩媚咯笑。“想当年,咱也是轰轰烈烈闹上一场来的,许是铮铮也看出你爷俩相处古怪,这才半推半就让太公和钿嫂逼婚。”

  “我……我没……”唉,她说不清楚,丢了酒盏摇摇站起。

  “记住啊,别逼他,感情可以一时激动,关系却图的是长长久久,”任云娘身后叮咛:“人嘛,除了亲子天性,其他关系都说不得准,缘份情份,想修还不容易吗?不过就是俩心俩意兜在一道……要兜在一道呐……”

  呜,这道理她还不懂吗?路边游走,她情泪肆流。

  可望江关就决意和铮铮兜在一道了,他决意呵……连自己的心都不好好一问。

  可她也决意和望江关兜在一道了啊!好早好早,她便没了自己。

  “回来啦!!”望江关掀帘见她,好开心表情一亮。“船厂那儿有趣吗?迟家姑娘可好?”

  “嗯!”她正打水洗脸,回来前虽然已经换去酒衫,但几日来精神委靡,怕是让他发现就糟了。

  “你瘦了?”他端详,盯着她看了又看:“船厂那儿伙食不好吗?怎么才去六天就……”

  “你竟知我离开多久?”她忽问。出门前她只说想去迟末末新工作的地方探探,说不准几日回来。

  “欸……”望江关一愣,没注意自己下意识便这么惦着她不在的日子。

  一种古怪、陌生又乱糟糟的感觉隐约在脑间成形。

  “喔,我知道了,没人烦你的生活很好喔?”不忍见他迷惘,她说反话;拎了包袱往屋里边走边说,故意俏皮:“清清静静,自自在在,想写情书给铮铮也少了讨厌鬼在旁捉……唔……”

  他突然身后抱她,靠近才觉好大酒气。

  “别说了,菂菂,你知事实并非如此,”下颔抵住她头顶,大手轻抓她仓皇间无处摆放的掌心,扣实环紧。“你知自己是与铮铮不同的,”磨蹭她发,望江关沉沉吐息:“这屋里少了你,连根针掉了都听得见……”

  “可你还要娶她……”她不敢问,怕一问让望江关理智清醒,好不容易恋她的手便要放了。

  “菂菂……菂菂?你还在吗?”咕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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