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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连睡梦也一团糟糕!

  撑头坐起,望江关瞥见几上服饰,窄衣宽裤、白布缠巾,照例由菂菂一手打点,井然有序。唉,他再叹,听那房外静悄,肯定又教她抢溜出门了!

  自从“立马”那日,她老躲他。

  “关哥哥,关……”摔不及防,铮铮兴冲冲推帘而入,却见他晏起不整。

  那披发敞襟的姿容教她俏颜顿晕,情郎跟前,恁她多高身分都得当然放下,芳心激越,不像自己。

  “菂菂不在,你自个儿招呼可好,”微笑以对,望江关一贯斯文:“我换上这西岛仪服就来,时辰将届,一会儿得烦你边走边说……”

  今日“馈神”轮南村海祭,村民以西岛为主,他为人共主亦从善如流。

  “喔,那我在屋外等你……”铮铮边退边说,本想伺候更衣的想法,终是靦腆压下。

  唉,一早三叹。

  菂菂到底上哪儿了啊?这西岛包头怎系怎歪……

  唉,“馈神”期间人忙事繁……

  连想事情都不得安宁!

  “菂菂,你在那儿啊?望大哥要急疯了!”过午,屋下迟末末四处寻人。

  “怪了,先前不是还见她在院里削芋吗?”告大娘手持菜铲,一干主妇亦帮忙出声:“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该不是往南村寻主子去了吧?”有人问。

  “望大哥刚去过,又往别处寻了……”迟末末答道,眼光落向天缺快马行处。

  天缺大笨蛋!她忍不住,菜刀拿起便在芋薯上轻刻“缺”字……

  和早先划好的“坏爹爹”一道,轻悄悄小心摆好,人却呆了。

  呜……她干嘛啊,连对着两颗芋薯都呵护翼翼!

  烦!烦死了!

  屋瓦上一干芋薯惹她心烦!

  叫“父王”和“皇储”的那两颗放烂了待会便丢;叫“木兰”和“昭君”的干净净在一旁摆好;怀里兜了一条“妲己”遗世独立;刻著“哑仆”二字的早削好在篮里等着……

  眼前,就那颗划上“铮铮”的瘦长芋薯最是碍眼。

  忍不住将它拿离“坏爹爹”更远,再远……

  “天下多大?!为何你执意在这儿?为何你偏生喜欢他?”一个人嘟哝对着芋语自语,言辞恳切:“其他人不行吗?你明知他是敬你居多,却还费心尽力……”

  “菂菂……你在就快出来吧!”迟末末不放弃喊道:“告大娘要那芋薯熬粥,望大哥……望大哥只差山上没找了……”

  “烦死了!”不理屋下叫唤,她索性爬得更高。

  有日帮着望江关检修房顶发现屋脊好玩,自此无事便爱爬上坐坐。天高海阔,阳光晃晃;浮云苍狗,风好舒服。

  她睡着。

  梦里全是铮铮。

  妩媚娇妍的铮铮,风情万种的铮铮,成熟优雅的铮铮,众星拱月的铮铮;男人女人老老少少都喜欢的铮铮,可她偏不,就不喜欢!

  “你到底怎么了啦……”昏沉间,她被轻拥入怀,熟悉低叹,是望江关。“老这么漫不经心地睡,不栽落也晒伤一半……”

  “唔,你回……”她原想佯装平常,可话到嘴边,眼泪直掉。

  怎么啦?她也想问自己究竟怎么啦?!

  如果她知道就不用来烤太阳了,龇牙咧嘴,不经提醒还真没感觉,原便略显浮肿的脸一定更丑了。

  “不要看!”她盖住自己。

  忽然懂了,那是妒忌……

  因为铮铮有她没有,而她更气自己原本该有,可教药术控制,一时难解。

  “不看怎么帮你上药?”望江关皱眉,端察她竟连手背、颈肩都晒伤了。

  “那我自己来,”她欲抢,更想他走。“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别使性子……”他坚持,凉膏点上她脸,“这世界除我,大概连你菡姊儿都已管不动你,”弹指殢泪,指腹轻推,匀抹她伤处点点。“你啊你,空学一身细心顾人的本事,怎么就独独亏待自己?”

  呜……为何他不干脆是个坏爹爹便好?

  坏爹爹就给铮铮了。坏爹爹就不会让她变得这般奇怪。

  坏爹爹就不会让她哭了。坏爹爹……呜……疼呐……

  坏爹爹的药都是制来专整她的啦!

  暮色低郁,两人并坐,归鸟迂回,勾月渐明。

  好难得,望江关没逼她下去,凉药抹完也便杵着,彷若他就专程来找她乘凉,看夕看云,看港看天。

  “欸,今日“馈神”闭幕,我记得,下村晚间有场烟花盛会……”港湾那头,愈渐扰攘的人潮提醒了她。

  这会儿,望江关该是人家主子,教她多占,踰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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