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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好了好了,我得回去顾我乖孙吃饭了。”告大娘来去匆匆,不忘告诫。“晚上主子回来记得把这猪脚面线热给他吃,别又糊涂忘了唷!”

  嘿嘿,她从不糊涂,除了心眼较多。

  只要望江关和天缺回家,他们的衣食起居就全归她管,旁人僭越不得。

  大剌剌吃完一盆猪脚面线当午点,她对着眼珠子快凸出来的老马说:“你别急嘛,又不是不给他过生日,告大娘的好意我这作女儿的也代领啦……”

  嘶咿──

  老马见她说着说着竟搬出主屋堂上的骨灰坛,差点没把后院里一缸芙渠踢翻。

  “嘘,别叫……”她掐住他嘴,威胁着:“再吵我就不把这秘密告诉你,让人把你当疯马拖去宰掉。”

  嘶唔……

  “你不踢我我就当你答应了喔?”怪怪一笑,这才是她本来面目。

  嘶……呜呜呜……

  老马舌头被她猛然夹在外面,难过得紧。

  “嘻,你瞧,上次打扫时教我发现的。”掀起骨灰坛盖,她轻掬一捧绵白颗粒,笑眯眯地,递至它前。“跟你打赌这是混了麦粉的糖沙,”拈唇轻舔:“味道不错耶,你要不要尝尝?”

  嘶咿──

  老马白眼一翻,差点厥了去。

  嘶咿,这辈子,这辈子它到底跟了什么样的主子呐它?

  咿咿……

  没来由,这般牵肠挂肚的心绪怎生得书?

  日夜兼程,望江关提早赶回,平日总是又哭又叫扑他满怀,还顺道抹上一脸鼻涕眼泪的家里人却不见踪影。

  “菂菂?”他在屋内寻绕一圈,最后往厨房探来。

  “哇!等等等……别进来!”帘后人受惊一吓,只匆匆让他瞧见灶上锅里白烟乱窜,猛地一推便将他撞出厨房。

  厅堂正中,她刻意让他朝着厨房反向站着。

  “怎么啦?又跟告大娘学了什么新东西?”望江关见她无事,语气不觉轻松大半,再看她一头白粉,发上身上,混着细汗豆滴,想是已忙上一会儿。

  “秘密。”她得意一笑,躬起双肘推他往前,“你房里有烧好的热水,换洗衣物就搁在旁边,总之你先梳洗,晚饭马上便好。”

  好!

  这顿饭岂止用“好”字形容!

  望江关呆看着矮几上层层堆叠的佳肴,樟茶鸭子、干烧岩鲤、荠菜冬笋、八宝豆腐羹,还有──

  “莲花酥……”他语塞,一句话哽在喉头上下不开。

  “你知道喔?”她搬出最后一盆猪脚面线,自是重新烧理。“告大娘提醒我给你添岁做的,祝爹爹福如东海,寿……”顿了顿:“欸,你有没有想活多久?”

  瞧他生活劳碌,这样日子还是越少越好吧?祝他长寿岂不是害惨人家?

  “生命,当然还是越久越好啰,”知解她意,望江关轻掸她发间落尘,笑了。“活着就还有希望,生活没有一成不变的。”

  “喔……”摇头晃脑,她其实不很懂。

  闷呐,这男人遭遇的事可能比她做过的梦还多。

  “擦把脸换衣裳去吧,”他揉她颊,宠溺成习。“等你吃饭,嗯?”

  “怎样?”她很紧张。

  桌上有大半菜是他这趟出门时学的,也不知合不合他口味。

  “很好。”简单二字,感觉复杂。

  该加盐的,该去腥的,该切细末小块滚刀斜刀不染血的,最重要是没烧焦或半生不熟,出身娇贵五谷不分的她都神奇办到了。

  有女如此,夫复何求?他很满意,不爱贪多。

  “呵……”轻咬筷箸,她开心笑了,露出小小虎牙,大眼眯成一线。

  嗳,每见她笑便老忘她丑,再看回她本来面目却一阵错愕,到底哪儿不对了?

  他想不透。

  “那,莲花酥呢?”她追问:“告大娘没仔细教我,我乱想乱作,也不知对不对?”

  “不太一样……可仍好吃。”怔怔凝看手中糕点,望江关难得哑声。

  寻常西岛人是和着莲蓉豆沙增色,所以黄白沉红、醇甜厚实;菂菂她却直接将煮透的莲实和桑葚、野莓一同捣烂,作出来的莲花酥因而靛紫透绯,清爽怡口。

  更要紧是那份巧合的心意,暖透了,匀着他心尖开绽。

  “你一定在哄我。”她不信,嘟了小嘴难过起来。

  自己造作总还不行呐……胡思乱想,双唇却教望江关轻轻揉开。

  “不信你自个儿尝尝,”他喂她,手间剩下那半。“这真是我尝过最味美的莲花酥,谢谢你,菂菂。”

  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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