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风聆海 > 贺新郎·无艳 | 上页 下页
十三


  方才那剪子竟划开她柔软肚腹,鲜血喷射,她身、他脸,瞬间一片惨红。

  “没事的,莫慌,”他一身白衣全让她弄脏了,却还温柔出声:“我打小学医,这点疑难杂症还难不倒我……”

  “欸,我是怪物啊!”

  影子飞开四窜,对着手忙脚乱齐心救她的两人叫着嚷着,哭了又哭。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来和别人不同,甚至和菡姊儿不同……打从母亲去后,她总要费尽心思看我顾我,生怕我一睡去就给梦魇咽住,生怕我身上怪事教人乱传当成异类,所以片刻不离守着我,不让旁人接近我……”

  “喂,你知道那种活着不知如何活的感觉吗?你知道那种怎么活都得小心翼翼的感觉吗?”

  她想拂开他手,然而却直直穿透过去。

  “喂,别救了好不?”

  颓然委地,她暗哑了,不见自己正从离光涣散,一点一滴更次晰明。

  “不懂的,谁都不懂……我活着比死了难过,求求你放过我吧……”

  “行了行了,血止住了,好菂菂,熬过来就不怕了,”望江关语带欣喜,一边对着她说:“一会儿我让天缺熬些参汤,我再为你行气运功,放心吧,说要作你爹爹的人回来了,再没人欺负你了……”

  呜,那躺在炕上的躯体被她哭得湿糊全脸,大半涕泪正好沾上他动作忙碌的袖口,勾勾搭搭,远看来他还比较狼狈。

  呜呜,她再也待不下去,撞了柜橱夺门而出。

  “啊,天缺,除了热水,你再拿瓶药酒来,”不知情的那人犹是叫唤:“菂菂不知怎么了,才眨眼,额头又肿了一个大包,鼻梁也红了……”

  月明星稀,今日三月十五。

  净苗寨五年一度的“花月会”让他托辞未到,只让天缺代他随着新苗头人前往苗寨回送了祝贺之礼。

  唉,铮铮必是要恼他的,望江关看着屋前两株梅树,这……可是苗人订情信物啊,他岂会不知?

  但,幸与不幸,他再回看炕床上昏迷之人,上天刚巧送了这大好借口予他,巧妙回避了铮铮的心意,望苗关系暂且又保住了,他苦笑,一回一回,日子便这般如履薄冰地过,早习惯,却仍心有未甘,何时何地?他所向往的自由何时何地?

  明月无声,只透得屋里一片凄寂。

  他为热炉加添柴火,是过暖了,惹得他大冬天里仅着单衣还不时发汗。

  但,几天了呐?他搓抚她莫名其妙越渐透凉的身子……

  着急也无法儿可想,只有等了。

  “欸,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屋外,她蜷在墙角,老马站在身边,一个劲儿喷气。

  嘶──(随你怎办!要活请早,要死便快,你当我家主人真气乱窜说有便有啊,这般折腾他,哼!)

  “我、我好怕嘛。”她看着屋内,幽幽诉说。

  这些天来,她就这么看着。

  可她不懂,怎么她好不容易轻巧离魂,再不像小时候无从施力惊惶失措的时候,翻山越岭、千方百计呀,她就只慌慌想去寻他?然后好不容易寻到了,一颗心就安了、定了,开心了、快乐了,再不想原因理由,只要没跟丢他沉沉气息就舒舒坦坦,逍遥惬意?

  她更不懂……

  明明那望江关就根本不明白她身子怎么了,却还是左一句右一句安抚宽慰的话。“菂菂真棒,今晚喝药只呕了半盅,明天起多喝几副,再几日就全好了……”

  心泫然,门里那人放下药碗,翻了衣袖为她揩洗。

  嘶──

  老马忿忿,踱着步子急跳。

  (你怕啥呐,想我一出生就跟着主人,从来不知方向前景,这年头没几人知道怎么才算好活的啦,你想这么多分明是自讨苦吃!)

  “所以,我只要一心一意赖着你家主人就好?其他可以别想?”她问,稍稍动心。

  不自觉抽离方位,人已想通,登然魂随意转。

  嘶──(对啦对啦,我家主人最好了,能跟他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下辈子……)

  嘶──(咦,你刚说什么?喂,嘶咿,你等等啊,没说清楚不准回去呐!)

  火盆张炽,跳焰两道灵光。

  “怪,这屋里无风,窗牖怎便开了?”望江关自言自语,查了门窗回头,还不及眨眼,床上那人忽然醒来。

  哎唷唷凄惨一声。“疼啊!”早该感觉的一次报应,回来前这节倒忘了想,痛得她龇牙咧嘴,泪花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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