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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究竟要她怎么做?

  忍了好些天的委屈一下子全迸出来,都已经将自己的姿态压到最低了,仍然得不到他的谅解,她不禁崩溃大哭。

  “我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比不上你对前妻的思念……呜呜……我拼命认错,拼命想赎罪,你却不给我机会,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回到从前。你对我的疼爱、我对家庭的憧憬,都因这一只镯子而毁了……呜……我很后悔、很后悔,但我要怎么弥补,你也要告诉我啊……”

  “你别扯上琴音,事情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她的痛哭同样拧着他的心,一字一句都要将他的血榨干了。

  他又何尝不想哭?不过他是个男子,有些尊严必须撑住,不能和她一起崩溃。

  他突然心一横。“不如我砸了它?”

  “不能砸、不能砸!”忻桐将手藏到身后,拼命摇头,泪水都洒到桌上。“你要是砸了它,我们之间也将如这镯子一般支离破碎了不是?不能砸……”

  “唉,这……”他的难言之隐,又该怎么告诉她呢?

  两个人依旧无法达成任何共识,此时书房的门忽然被人无预警的推开,穆丞小小的身影跑了进来。

  或许是他们的声量太大,让躲在外头的他全听到了。

  他一时情绪激动,不顾一切地挡在忻桐面前,凝着小脸对父亲叫道:“小娘,你别求爹了。”他不明白大人的情爱纠葛,只知道父亲让他最爱的小娘痛哭了好些天。“不过是只镯子,有什么希罕的?是我拿——”

  “穆丞!别说。”她硬是止住他接下来的话。

  “穆丞,你何时这么没有礼貌了?你……”穆弘儒见儿子如此无礼,也发了好大的脾气。

  “别——别怪他,他也是为了我。”忻桐将穆丞拉到一边,哑着嗓子低声安抚他,“丞儿,别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别说。”既然黑锅都背了,那就背到底,她不希望又有别人因为这件事受到惩罚。

  穆丞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屈服,只不过有些话他仍不吐不快,便以超乎年龄的郑重语气,对着脸色凝重的父亲开口。

  “爹,你不知道,小娘以前都笑眯眯的,让人见了她就好开心,但自从你回来之后,她成天的哭,哭得整个府里凄凄惨惨。如果是这样,我当初希望她当我的小娘,不是害了她吗?”

  穆丞语重心长的话,又在忻桐心上刺了一刀。夫君曾经说过自己会娶她,不单单因为穆丞,同时也是为了她的优点。这句话曾给她好大的希望,如今穆丞将这事挑明了讲,却点出夫君娶她的无奈,难怪她怎么也比不上一只镯子,怎么努力也没有用。

  她想做好的位置是他的妻子,但他娶她,只是想替穆丞找一个后娘。

  可穆丞似乎还没说够,小心翼翼地抓起她的衣袖,“你瞧瞧小娘的手,她不管是拿皂果,还是整只手浸在冰水里都取不下这破镯子,差一点就要拿刀来削肉了你知道吗?她又不让我砸了这镯子——”

  “不能砸!穆丞,不能砸。”忻桐再次打断他。因为她很明白这镯子俨然成了琴音的代替品,虽然她连它都比不上,偏偏她还企求着夫君的爱啊……

  很卑微,但无奈她控制不了自己这么傻的想法,她希望他爱她的心情,早已远远超过报恩的念头。

  然而穆丞说了这么多,穆弘儒却仍面色铁青,不发一语,也不表达自己对忻桐的处置,更不明说自己的心疼,仿佛她所有受的苦,他都无动于衷。

  穆丞见状气极了,小脚一跺。“小娘,我们走!”他拉起她的手往外走,临离开前,还早熟地扔下一句重重冲击父亲内心的话,“爹,镯子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啊!”

  砰!门关上了。

  门一阖上,穆弘儒立刻深深闭上了眼,当他再张开时,已是满目的红丝。溢到鼻头的酸意,几乎让他的头剧烈痛了起来。

  谁又了解他有口难言的痛呢?她苦,他何尝不苦?镯子的秘密,他多年来一直都不敢面对,现在她的行为逼得他不得不面对了,他却只想逃避。

  镯子是死的,没错,只怕到时候连人都是死的,那他到哪里去寻?

  穆家有个长达五百年的传说,身为穆家的子孙,人人无不战战兢兢地遵守着。

  传说五百年前,某位穆家先人与妻子十分恩爱,妻子常戴着一只通体碧绿、晶莹无瑕的手镯。然而好景不常,有一日这妻子染了病,病情急遽恶化,所有大夫都说她已药石罔救,而她死前最放不下的,便是恩爱逾恒的丈夫及乖巧的儿子。

  于是弥留之际,她将手镯给了丈夫,与丈夫相约来世再聚,以镯为凭,若穆家后代所娶的妻子非命定之人,戴此手镯必会夭折。

  穆家子孙都十分重视这个传说,许多代主人甚至不敢将镯子给妻子戴,以防先人的咒誓会应验在自己妻子身上。不过来到穆弘儒这一代,他却不甚相信此鬼神之说,只将这玉镯当成较贵重的传家之宝。

  当时他的妻子琴音无意间见到这只手镯,很是喜欢,便向他讨了去戴,却想不到这一戴就脱不下来。由于他也不以为然,就让她一直戴着,想不到在怀胎十月之后,她竟然死于难产,更巧合的是,她一死,这镯子就自动脱落了,才让他检讨起传说的真伪。

  后来他回想起这镯子,母亲似乎也曾戴过,也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

  因此他开始视这镯子为不祥之物,便将它放在书房的柜子里,想不到竟被忻桐取了出来戴,他心中的惶恐可见一斑。

  折磨人的是,他却无法告诉忻桐事实,一方面是担心她会因此害怕,对他产生畏惧;另一方面,他若直言这镯子的来历,岂不代表着他不认为她是自己命定的妻子,才会不敢让她戴?

  届时造成的伤害,恐怕比现在要来得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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