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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他的爷爷,那个曾经在朝为官,受人景仰,最是爱惜羽毛的顾天云,此时却是一身破旧衣裳,站在某个酒楼的后巷,翻着别人的废菜篓。

  明明爷爷可以向以前的同僚求助,可是先不说自家爷爷是个硬脾气,现在他身世不明的流言甚嚣尘上,爷爷一定也是为了他的颜面,不愿他的事在官家里被人渲染,甚至成为笑柄。

  顾行朗几乎要为这一幕杀死自己,他知道早上那碗清粥里的菜叶哪里来的了。

  原来在他醉生梦死的时候,他的爷爷竟是以这种屈辱的方式在延续他的生命,用慈祥与宽容期待着他回到正轨。

  明明有人这么的爱他,他为什么会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他呢?

  只见顾天云捡拾了几片还堪入口的菜叶时,酒楼的后院打开了,一个跑堂打扮的年轻人,一脸嫌弃又凶恶地对着顾天云不知说了什么,接着就看到顾天云不停的点头哈腰,仍坚持要带走那几片烂叶子,那跑堂的居然就回头寻来了一根棍子,一副要揍人的样子。

  顾行朗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他连忙冲了过去,在棍子落在爷爷背上前,紧紧抱住了他,接着他感觉到背上传来剧烈的疼痛,那跑堂的似乎憋了一肚子气,径是往死里打。

  “我打死你!打死你!你这偷菜的老鼠,天天来还当我们不知道,就算是烂叶子也不给你,居然还有帮览!”

  祖孙两人抱头鼠窜,一路被追打到了巷口,那跑堂的才吐了口口水,转身回到酒楼。

  顾天云一知道护着自己的,居然是他以为这辈子都要废了的孙子时,紧张地把他从头到脚仔细察看了一番。“行朗,你怎么来了?没有伤着哪里吧?那店小二怎么那么狠呢……”

  顾行朗深深地望着爷爷,难过地道:“爷爷,为什么你要……”

  顾天云自然知道孙子想说什么,他云淡风轻地一笑。“为了活下去,行朗,记得爷爷曾说过的吗,活下去就有希望。”他疼宠的摸了摸孙子的头。“只要你的生活能恢复正常,爷爷就放心了,受些屈辱算什么?”

  “爷爷……”顾行朗有千言万语想说,但现在似乎说什么都是矫情,满腹的感动及惭愧只能化作一句,“对不起……”

  “你真正对不起的,是探花那丫头啊。身为一个婢女,她对你算是有情有义了。”顾天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可知道,昨日上门打人的那两个人,把家里所有的银子都抢走了,今天探花又要辛苦了。你因为偷酒常常被打得满身伤,早晨又宿醉,她平时赚的钱,大部分都给你拿来买伤药和那些醒酒汤的材料,你知道吗?”顾天云在他背上拍了拍。“但她从不喊一声苦,现在你清醒了,她应该比谁都开心。”

  这一掌拍在顾行朗的伤处上,疼得他倒吸了口气。

  顾天云连忙缩手,担心的问道:“你是不是被打伤了?很痛吗?咱们先回家……”

  “不!”顾行朗摇了摇头,目光望向了远处,有着殷殷的期盼。“我们去找小木炭吧,现在的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她了。”

  他醉得胡里胡涂的那些日子里,她推着板车到处寻他,是否也像他如今这般的期待?

  顾天云闻言,安慰地笑了,眼角都出现了水光。

  这也是第一次,祖孙俩互相扶持着走路,似乎从顾行朗懂事以来,两人的距离再也没有这么近过。

  顾行朗只要微微侧头,就能看到爷爷斑白的发及充满皱纹的眼角,那有如白驹过隙的象征,也让他突然间觉得自己当京城第一纨裤的那些日子,已经离他好远好远了……

  “一个一百文,不二价。”

  “我向你买两个六十文,你还多卖了一个。”

  “唉,这位公子,我这已经是薄利了,如果卖你一个三十文,连材料费都不够。”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固执?我不和你买,你在这里站一整天都卖不出去!瞧你脸上有伤,老子看你可怜才和你买的……”

  “公子,我这花样,保证你跑遍全京城没有人和你一样的,你不买很快就没了!”穆探花对自己的作品有信心,她可是在现代拼布大展时得过金牌奖的大手,还开班授课,即使现在缺钱,也不能低价贱卖了自己的心血。

  “你怎么敬酒不吃吃罚酒?告诉你,你这丑脸吓到老子了,两个六十文你非卖不可,否则我砸了你的摊子!”

  由于她的摊子已经摆了好一阵子,在京城平民间的仕女圈也打出了一点名气,这名男子便是想买来讨好自己在怡红院的相好,想不到这织品一个就要花掉他一天的薪俸,他自然不愿意,所以才打算用强。

  原以为她会吓得屈服,想不到她忒是强硬,一文钱都不肯减,这令他恼羞成怒,不仅言语污辱还想动手,心忖反正一个弱女子,他就算动手揍了她或抢了她的织品,料她也不敢还击,于是他的手高高举起,就要落在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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