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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梅尼太太告诉她:“夜晚,我常常看到他疲惫地躺在沙发上,啃着干面包,望着窗外流泪。这孩子自懂事起,就从未哭过。他流的血要比他流的泪还要多。”

  寒冷的夜,殷然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雪糕随意吃着,感受他坐在这里的绝望痛楚,泪水便不知不觉流了下来,滴落在铺着杏仁的雪糕上,吃在嘴里像记忆那样,甜味中带着苦涩。

  纽约也飘雪了。仍记得,他们相识在飘雪的冬季,她曾在这条号称世界上最昂贵的大街上许下心愿,希望能认识他,能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住在哪里……

  今天,她直接走入第五大道的豪宅区的一栋大房子里,问他的妈妈,也就是她的妈妈,他在哪里?

  贝黎儿夫人告诉她:“有一次,我在电影院找到他,他正在看《小鞋子》的影片。他的周围坐的几乎是娃娃。这孩子从小就对儿童片不感兴趣,没想到三十好几了会去看这类片子。”

  她找到那家电影院,直到看完《小鞋子》、直到泪流满面,他都没有出现。

  走在第五大道上,风尖刀般地刺骨,积雪在夜空下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地飘着。夜色中,她登上帝国大厦顶层。每次回纽约的家,他总会拥着她站在帝国大厦的顶层欣赏夜景。

  寒冷的夜风中,仿佛感觉到他从身后搂着她的腰肢,将下巴轻抵在她的头顶上,陪她安静地欣赏着灯火璀璨的不夜城。她听见他的心跳,迷人的男性气息密密地包围着她。

  天黑,天亮。

  她找到探戈。面对她的询问,他原本飘忽的眼神像标枪一般钉在她身上,“他叫我不准再出现在他面前,我又不是活腻了。”然后开始数落阎寒的不是,以发泄心中的不满,“老实说,你丈夫的演技真不是一般的差劲,知道他为什么可以在‘感觉6’笑得那么温柔迷人吗?那是因为我够天才让他对着你的照片笑……”

  剩下的话语,殷然再也听不见了……

  离开纽约之前,克力找到她。

  他说:“这四年来,我不想形容他是怎样过来的,我只想陈述一个事实,他用了超过两年的时间去培养人。公司高层都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将来的决定做准备,这个决定就是他要离开自己一手创立的公司。他说他要走遍你们曾经到过的地方、走遍全世界,也许会在世界某个角落遇见你。”

  终于,殷然哭出声来。她双膝无力地跪在地上,止不住的泪水汹涌而出。寒风呼呼地刮着,她无助地跪在雪中,孤零零地哭泣着,任由滚烫的泪水在寒风中冷却,化成冰。

  她用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和时间四处寻找阎寒的踪影。她从来不知道世界竟会如此之大。

  她走遍蒙特利尔、纽约、蒙地卡罗、米兰、丝绸之路……任何阎寒曾去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她的足迹。她感觉不到任何关于他的存在,她终于体会到他曾经苦苦寻觅却无从获得的绝望痛苦,绝望到接近死亡般虚无。

  最后,她回到巴黎。

  她站在大西洋东岸,想起最后的分离,他痛楚的眼神,她肝肠寸断。如果真的有第六感,那么告诉她,他在哪里?是否平安?

  她不要“枫情”,她只要他回来,只要他平安,可是他在哪里?

  泪水和雨水一阵阵侵袭着她,她疲惫不堪,浑身冰冷,朦胧中他有力的臂膀包围了她,轻轻地说:如果你在海的这边拨动时针,我就可以在海的那边找到你。

  夜渐深,万物都融化在无边际的黑夜中。远处的教堂,敲响了午夜十二点的钟声,12月25号,他们相识五周年,可是他在哪里?

  手腕上,手表的时针准确无误地指着“6”。

  表停了。

  她的心划过一阵剧痛。人没找到,表却停了,停了整整六个小时……她缓缓抬头,怔怔地望着西边,渐渐地浮现泪光。

  不,平安夜还没到。蒙特利尔现在才下午六点,她还有六个小时的时间,她要回去蒙特利尔,等到平安夜的钟声敲响,等到他回来。

  “当!当!当……”圣诞钟声敲响,神圣、悠远。

  伴着钟声,飘来了一阵熟悉的旋律。那音乐带来的美妙、深情、忧郁,紧紧揪住她的心弦。

  “教堂庄严而安静,少女独自在祈祷,面对圣坛,低头不语;祈祷什么,谁人知道……”

  圣母教堂,烛火通明。一个金发男人坐在风琴旁边,姿势优雅,身形如此流畅而端庄。优美的柔音从他的指尖流出,温和动人地向她诉说一些故事。她从未曾如此深刻地感动过。

  殷然的心绞成一团,忘记了周遭所在。她默默地走过去,跪在圣母前祈祷,红唇在颤抖着,热泪夺眶而出……她的心依然留恋于枫林庄园里,萦绕在丈夫温暖的怀抱中……

  风琴流尽了最后的音符,她的眼睛里都是泪水。这样的泪水不是一般的女子能够流出的,里面有着情感的砥砺和练达。

  金发男人站起身,他在微笑,那么优雅,那么温柔地看着她。

  “圣诞快乐!”

  殷然抬起头,透过水雾看他,无法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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