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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纸上好像写着些什么。西撒努力想分辨出来。但是,艾伦放得离他太近了,而且,他的视线还不是太集中。

  而且,他好像闻到了泪水的味道。瞬间,西撒的心很疼,疼得仿佛要撕裂了一样。

  他什么都想了起来。

  心疼伴随着记忆传来。西撒觉得自己好像无法呼吸了。受伤以来,显得深深凹陷的眼眶里,泪水迷蒙。他不明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回来了,不明白艾伦为什么还不走……

  “啪!”又一个清脆的响声把他的思绪叫了回来。艾伦又给了他一个巴掌。不过,和之前扎实的感觉相比,这个巴掌好像要温和些。

  西撒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转到了艾伦身上。他诧异地发现,艾伦哭了。

  艾伦毫无掩饰地掉着眼泪。她呜咽着:“你告诉我啊!这张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什么叫造成了我的困扰?什么叫祝我幸福?我什么时候真心说过,我讨厌你叫我‘宝贝儿’啦?”

  啊?西撒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艾伦继续她歇斯底里的宣泄:“西撒·贝蒂尼!你到底知道自己是谁吗?你是罗马队的正选前锋!你是许多意大利人的骄傲!你是那个外号叫‘罗马角斗士’的足球王子!一度,你是球迷们的希望!可是,你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吗?你凭什么玩自杀?凭什么!”

  “我凭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的心真的已经死了……”西撒呢喃着。

  “啪!”艾伦又给了西撒一巴掌。只是这一巴掌明显地绵软无力,“看清楚,这是什么?”她把一个银色的保温瓶举到西撒的眼前。

  “保……保温瓶。”西撒迟迟疑疑地说。

  艾伦用尽全力把保温瓶摔到了地上。深褐色的药汁和着碎片在地上迤逦着。“看清楚了,这是中药!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

  对,那是中药,曾经有一段时间,艾伦天天熬给他喝。她总是不厌其烦地说这药除了苦了点之外,活血散淤的作用很好,她天真地希望自己的腿会在喝了中药之后的第二天奇迹般地痊愈。西撒回味着那一段他明知道是没有希望,却又异常甜蜜的日子。

  艾伦全然不顾他脸上浮起的温馨神情,大声说道:“你以为我很喜欢弄这些黑漆漆的中药吗?你知不知道,熬一次中药要多久?配一副药又要花多少时间?尤其是在这里,意大利!你以为我当这是好玩的玩意儿吗?你……”艾伦哽咽住。

  “艾伦……”看着她乱七八糟的哭泣的脸蛋,西撒的心抽紧了,“别哭了,宝贝儿,我……”

  艾伦喘了一大口气,“可是,你这傻不愣登的笨蛋全然不顾我花的心血,笨兮兮地跑去割自己的手腕!你是不是光会做一些没大脑的事情?你这个笨蛋!割脉好玩吗?不疼是吧!”艾伦狠狠地跺了跺脚,“气死我了!你这不争气的家伙!你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努力,重返球坛的!可是你竟然……你这个笨蛋!我早该看出来,你从头到尾都在愚弄我!你从来没有去真正努力、争取过!从一开始,你就不愿打这一场仗!”

  “艾伦……”西撒想说什么,但是,艾伦匆匆打断了他,“我好讨厌!好讨厌看见你看电视转播的球赛时的表情——那是渴望、无奈、不情愿和认命混杂的表情!我受不了你那样的表情!你不配得到这么多球迷的爱和关心!现在外面多少人期待着你东山再起,可是,他们不知道,自己心目中的英雄竟然甘愿放弃自己挚爱的足球……”

  西撒听不见艾伦往后说的话了,他回忆着自己在绿茵场上叱咤风云的日子。那时候,他的血液是沸腾的,就如同当初遇见艾伦时一样。可是,现在,他的血液冷却了下来。足球,好像已经成了一个遥远的梦了。

  艾伦仍然在骂着西撒,她似乎在恨他的不争气。西撒的耳朵里回荡着艾伦愤怒的只言片语。

  “……我记忆中的西撒·贝蒂尼不是一个这样的懦夫!你骗我!”

  “你骗我”这个令人厌恶的词响亮地飘进了西撒耳际。他苦笑了一下,“你还不一样?”

  艾伦莫名其妙地说:“我?我怎么一样啦?”

  西撒缄默着。身为一个男人,不应该逼一个女人说她自己不愿意说出来的事,尤其那个人是自己深爱着的女人。

  “啪!”艾伦面对默不做声的西撒,一巴掌拍在床头。“你说话啊!怎么不吭声啦?”她不可抑制地哭泣起来,“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喜滋滋地提着那个保温瓶来看你——”艾伦指了指地上已经碎成一片片的残渣,“——结果,结果,却看见你那触目惊心的模样!你的血让我恶心!我好怕!好怕你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好怕你就这样走了,喝不到我的中药了……我好怕,你知道吗?”艾伦慢慢地蹲下身子,抱住双膝,哀恸的表情令人动容。

  西撒心如刀割。没遇到艾伦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爱上一个她不爱你的人是这么痛苦。他对自己说:“这样不行,西撒!你不能再造成她的困扰了。勉强她只会让你和她更加痛苦。”

  他努力定下心来,尽量用冷静的声音说:“对不起,艾伦。我承认割腕前,我没有考虑清楚。你放心,我再也不会一时冲动做傻事了。我……我不会让你对我有愧疚感的……所以,你自由自在地走好了……”

  一直蹲着哭泣的艾伦倏地站了起来,“我走什么?”

  “你的梦想啊!你不是说赚够了钱之后去环游世界的吗?”西撒笑了,原本纯真的脸上衬着那说不清楚的笑容竟然触目惊心地有了沧桑的衰老感。

  艾伦的心猛烈地跳动,“你不要我留下来了吗?”她呆呆地问道。

  “是的!”西撒硬下心肠。

  “可是,是你自己在昏睡中叫我留下来的。”艾伦大喊大叫。

  “艾伦!求求你了,”西撒再也承受不起心房一阵又一阵的颤抖,“别再说下去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不希望你怜悯我。你什么都没有欠我!开着跑车撞墙是我的事!踢不了足球也是我的事!你没有必要因为顾忌我而留下来,费尽心思刺激我重返球坛,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艾伦呆住了,很久很久,她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西撒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干枯的泪痕。他等待着艾伦的离去,纵然这是他不情愿的,但是,这也是他的解脱。

  良久,艾伦说话了,“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

  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空洞得令人心里发寒。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西撒猛地从病床上把自己撑了起来。强忍着忽然坐起来的昏眩感,他发泄似的大声说:“你别可怜我,别骗我了,我都听见了!”

  “你听见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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