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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夜深人静!

  琉璃站在迎亲队伍扎营的树林外,怔忡地看着属于努尔哈赤的营帐。

  她知道,明天晚上,这座绣有鹰形的大帐,就会成了努尔哈赤与叶赫小姐的洞房。

  而届时的她,不知该去买醉,或是站在此处独守到天亮。

  或许,她该趁今晚,趁阿金还属于她一个人的时候,再好好地、静静地,把他看个够。琉璃念头一动,便蹑手蹑脚地走进努尔哈赤的大帐中。

  他,睡得好熟、好熟,那安详的脸、均匀的呼吸,教琉璃看得心悸又起。她不敢出半点声音,只是伸出手想抚着他那散落于脸上的发——

  “我等你好久了。”努尔哈赤倏地一把抓住了她。

  他发现了!琉璃不想让他看见她,便一个反抓,硬是解了套地想冲出帐。

  “还跑!”努尔哈赤早料到她有这一招,再一个前扑,就这么将琉璃拦腰抱上。

  接了来,就是一阵你来我往,弄得万籁俱寂的夜晚是鸡飞狗跳!

  “大哥,什么事?有刺客——”匆忙闯入的扬古,见到琉璃正骑在努尔哈赤的肚子上。当然是努尔哈赤故意让她的。

  “啪啪——”扬古情急之下击出了一掌。

  “啊!”琉璃没空留意,就遭了暗算。

  “住手!”努尔哈赤急忙大喝一句。“你有没有怎样?”

  “放子啦!”琉璃气得甩开他。

  “怎么是你!”扬古点了火把,才大吃一惊地问道:“原来,那天我见到的人真是你呀!”

  “你来这儿做什么?”努尔哈赤表情挺来严肃。

  “放心,我不是来找你的。”琉璃心头酸酸的,这新娘都还没娶,他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嫂子,想不到你醋劲挺大的呀!不辞千里——”扬古玩笑地说道。

  “胡说,我……我是来找你商量事情的。”琉璃直想也气一气努尔哈赤。

  “找我?”扬古是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

  “是呀!我改变主意了,决定嫁给你。”

  “什么?!”努尔哈赤和扬古同时跳了起来。

  “至少,你也才两个老婆,而其中一个还是査茵,算来算去,三分之一要比八分之一要来得划算一点。”

  “啊!不,不——嫂子,我为我方才的一掌向你道歉赔礼,你就不要这么陷害我行下行。”扬古早被努尔哈赤的鹰眼给盯得满身疮来。

  “我哪是害你,难道,你不认为我很美丽?”琉璃还故意把身子微微地朝扬古的肩膀倾去。

  “不,你真的美得教人屏息。”扬古有点忘形了。

  “你再不出去,信不信我马上叫你一辈子都用不着呼吸!”努尔哈赤脸色极为难看。

  当然,扬古是立刻消失在帐里。他才新婚呢,可不想为了一淌浑水赔上自己的性命。

  “你这么说,是存心要气我是不是?”努尔哈赤逼近着她。

  “不敢!你是人人敬畏的建州王,我怎么敢造次呢?”琉璃没看他,怕四目相对,什么话就都说不出来了。

  “你——吃醋了。”努尔哈赤的鼻子快碰上她了。

  “鬼才吃醋。”琉璃还强自镇定。

  “吃醋归吃醋,不许拿别的男人来惹我生气。”

  “这么霸道啊!你们都可以三妻四妾,我们说说就不可以。”

  “不可以!除非你想他被我大卸八块。”

  “那许不许我将你新娘毒打一顿。”琉璃这只是情绪话而已。

  “乱来!”努尔哈赤出乎意料的喝斥,令琉璃颇为难堪。“叶赫小姐对我很重要。”他的意思其实是针对他的统一大业而言。

  但,听在琉璃的耳里,却又是另一番苦涩翻腾。

  “重要?!那——我算什么东西?”琉璃一阵冷颤打上了心,神情恍惚地就朝帐外走去。

  “阿璃,你去哪里?”努尔哈赤知道自己伤了她的心,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裙。

  “不要碰我!”琉璃像沾上啥似地,急速地跳离。

  “这么晚了,留在这里不要走。”

  “这喜帐不是为我而搭的。”扔下这句极端落寞的话,琉璃奔出帐外,消失在暗夜的凄凉里。

  迎亲的队伍终于进入了叶赫。

  举目望去,全是灯花红字,一片喜洋洋。

  “大哥,高兴点。”扬古知道努尔哈赤还在记挂着琉璃的安危。

  “新娘出来啰、新娘出来啰!”大家欢呼着。

  努尔哈赤转头一瞧,一个身穿红纱的女子缓缓地自厅门内出来。看她步伐轻盈含蓄,柳腰款款摆动,俨然是甚有教养的大家闺秀。而那盖在头上的红巾,偶尔随风飘了上去,隐隐约约可见到她的朱润唇形与浅浅的笑意。

  努尔哈赤没心思去猜想她究竟美不美丽,只是联想到“新人笑、旧人哭”的一景。

  他知道,此刻的琉璃一定正躲在某处哭泣。

  浑浑噩噩地随众人的安排,将新娘迎进轿里,努尔哈赤已是不耐烦地骑上马,径自朝营区走去。

  “真麻烦!要是每个老婆像这种娶法,我宁可打光棍。”由于情势特殊,再加上叶赤有意借此同哈达部争个风光,所以才用孟古是努尔哈赤唯一正式聘定的女子为了由,要努尔哈赤亲自来迎娶。

  当然,这也是为替孟古奠定了在后宫的地位所致。

  天空突然开始飘下雨来!

  当地的人们总传说,孟古足海龙王的女儿来转世的。因为在孟古出生的那一刻,久旱不雨的叶赫竟然下起大雨来,而人们在欢欣之余,还发现了天空隐隐出现了龙的影像。

  所以,这会儿下起雨来,无非又是告诉人们,是海龙王高兴女儿出嫁的象征。

  雨越下越大,街旁的鞭炮也越炸越响。而琉璃淋着雨,就站在角落的屋檐下,神情憔悴地看着这一幕幕的锥心刺骨。

  他领着花轿,英姿焕发地骑在马上。嘴角露着笑,微微颔着首,向一旁的百姓展着他的心花怒放。琉璃一双眼始终没离开过他,只是他的一举一动……教她情何以堪……努尔哈赤不经意地转过头,说巧不巧地,就瞥见了琉璃那绝望哀怨的眼光。

  “阿璃!”努尔哈赤揪起了心,直想不顾一切飞奔过去。

  可是,他不行!他早已丧失了为儿女私情抛却责任的权利。

  他只能看着她一个人淋着雨、流着泪、含着悲地站在那里。他只能这样看着、看着、再看着,直到他的泪眼朦胧了她的身影……

  夜,深沉得叫人心惊。

  琉璃就站在努尔哈赤的喜帐外,看着帐里的烛火由明而灭去——

  “阿金……”她捂着嘴,捂住了悲痛狂烈的呼喊,疲软无力地跪倒在草地里。

  “我真的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她蜷曲着身子,直想大吐特吐一番。

  才不过是一个孟古,她就已经痛不欲生,更何况还有宫里的那些女人,甚至,甚至,往后还会陆续加入的等等……

  琉璃知道,此刻在那大帐之内,正有个女子沉浸在她曾经独享的温柔中。就这眼前,她不由得对日后的种种心生恐慌,而这一刻,她才真正体会“后宫词”中所说的悲哀凄凉——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暗歌声。红颜未者恩先断,斜倚薰倚坐到明。

  “我不要!我不要这么凄凉地坐在宫里,看着曾经那么爱我的阿金,进入不同女人的房里。我不要、我真的做不到——”

  琉璃再也压抑不住涨满心里的澎湃狂浪,她站起了身,奋力地跑向看不见喜帐的那方。

  她跑着、跑着,像是要耗尽她最后一丝的力量。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向何方,琉璃只知道她摔了个大跤,痛到她站不起来,索性昏了过去。说不定一醒来,一切就都回到原来的地方——她与阿金从未相遇的地方。

  “琉璃、琉璃……”隐隐约约中,琉璃听见了一声声清脆悦耳的声音。

  “你——是谁?”琉璃一睁眼,就看见了眼前一张似曾相识的容颜。

  “来,喝下这碗水,你就会记起一切。”这女子从一旁的湖水里,舀起了一碗水递给了琉璃。

  “这里是哪里?这湖——我好像有来过……”琉璃喝完了水,脑海中渐自出现着断断续续的画面。

  “这是布尔利湖,也是你这次下凡的罪魁祸首。”

  “下凡?”突然间,一股气流冲上了琉璃的脑勺后方。“对!就是这湖!我记得我好像曾在这湖里沐浴……然后……然后有只鹰掉了下来——”

  “想起你这次下凡的重要任务了吗?”佛库伦见是时候了,才亲自下来提醒她。

  “任务?!”琉璃抬了头,盯着佛库伦的脸庞。

  “距王母娘娘的寿筵还剩不到半天,你和绛英公主却仍没有收获。”

  “心玥神果!”琉璃想起来了,“姐姐,我忘了最重要的心玥神果!”

  “其实,你已经找到神鹰了。”佛库伦欲语还休。

  “有吗?”

  “我曾告诉你,神鹰投胎在女真族当个帝王。”

  “神鹰!帝王!鹰!王!”琉璃这才恍然大悟地,问着佛库伦要答案。“难道是——”

  佛库伦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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