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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影兰一听,倒是相当好奇问道:“他是法国人?!”

  “不是,他住在高雄,只是去法国念服装设计,因为还差两年才毕业,所以我们打算结婚后再回法国。”

  也是服装设计?这种巧合未免太令人惊奇了。

  再看着茉莉的脸,再想想茉莉以前对她的作为,影兰就是不自主地又回忆起书屏自杀时所下的诅咒——

  “柳书缦,不许走——我要诅咒你——我用我的生命发誓,下辈子我要讨回你抢走的所有东西——”

  所谓“一语成真”就是如此吧!

  欣慰的是,一切都已偿还了,她在上海最后为书屏做的,算是替书缦了却这段恩怨,当然还平白牺牲了柳影兰七年的快乐光阴。

  其实,还是该感激书屏——不,该是茉莉,要不是她三番四次地抢走她身边的男性,说不定她还没机会遇见以淳,就糊里糊涂地嫁人了。

  想想,书屏还是感谢她所做的一切,尤其是让她结识了虞思年,虽然他们的爱波折了些,但毕竟还是有个完美的结局,不像她和以淳……

  影兰想他,想得更紧了!

  茉莉一走,影兰又跌回自己的思绪里,对周围的一切毫无所觉。

  “柳小姐、柳小姐、柳小姐——”

  “啊——”影兰被人重重地在肩上拍了一记。

  “想什么这么入神?老总叫你去一下呀!”

  “喔——谢谢!”影兰尴尬地笑着回答。

  敲了总经理室的门,她仍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柳小姐,身体都痊愈了吧!以后可得留意些呀!”老总是一副有求于人的脸孔。

  虽然在商场上见识也算不少,但这副样子,影兰还是有份恶心的冲动。

  “谢谢总经理的关心。”她仍客套地回着。

  “上回真是我的大意,不该派林茉莉上法国,结果不但没谈成,还差点赔了夫人又折兵,所幸是董事长出面,对方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柳小姐,这次就全看你了!”老总贴着笑脸地说着。

  “我尽力便是,可是也没有太大把握,听说他们这次来台湾视察投资环境,也约了其他三家厂商谈合作事宜,这恐怕以不是我们当初所想象般的容易了——”影兰分析着。

  “只要你出马,我们公司就稳操胜券了。”

  影兰不语,只是将疑惑写上眼睛。

  那总经理一眼,便知道她的念头,于是又接着解释说:“对方总裁听说非常喜欢你递的那份合作企划,一直想要与你亲自讨论一下内容,所谓先入为主,你已经为公司取得一分先机了。”

  “总裁?!”影兰皱了下眉头,说:“法国那方的总裁要亲自过来?不会吧,法国人都满自大的——”

  “不,他不算纯法国人,他有一半中国血统,母亲是上海人,而且,他也已经来台湾住两个礼拜了。”

  此话一出,听得影兰心口更紧了,真是脆弱!连“上海”两个字,都会刺痛她的内心,更遑论再兴那位总裁冷静地谈判总不能以“你有个来自上海的母亲”为由,来搪塞自己临场失态的窘境吧!

  为着分明,影兰还是随时提醒自己这一点。

  虽然这次的企划案是她心血的杰作,虽然这次公司对她是完全地倚重,但,坐在会议室的她,仍是紧张得手心冒汗、口干舌燥。

  “请进,请进——”只见总经理鞠躬哈腰地走进。

  一群人自门外鱼贯走进,有金发、有黑发。

  影兰一见状,连忙地座椅上站起。

  “柳小姐——”总经理唤她过去,说:“柳小姐,这位是盖利马先生——”

  “你好——”影兰以流利的法语问候着。

  “你就是柳影兰小姐——”他随手拿下了墨镜并以略带上海腔的京片子说着。

  “果然是上海人——”一句字正腔圆的上海话,就从影兰的口中说出,并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拿下墨镜的他。

  是他?!影兰大吃一惊,竟然是那位与她两次四目相对的陌生男子。

  “你怎么会上海话?”他也是一副讶异的表情,但和影兰的意外却不尽相同。

  也许那是她的多心,他根本没记着她,这样也好,免得尴尬。

  “因为——我也算上海人!”影兰如是回答。

  总经理笑得更得意了,影兰突如其来的这招,铁定又加了几分胜算,于是他又加油添醋地说:“原来你们也算是同乡啊!那可真有缘,柳小姐,今天你可要仔仔细细地把这企划案从头到尾地叙述一遍——”

  这一个钟头的简报犹如一天,对影兰的身心皆是考验,每当不经意的四目交接时,一股莫名而巨大的电流冲击着影兰的内心,而她几要使出全身之力方能抵抗下去。

  这一个钟头,她其实是在闪躲下疲累不已。

  这种震撼很熟悉,像当初她和以淳的相遇。

  因为是全心全意,以至于反射出的感觉全是他的一切,影兰是如此解释着自己的心乱。

  “柳小姐,你的企划案的确是令人赞赏,不过,实际市场的情况及反应出的投资报酬率还是值得商榷——”盖利马说着。

  “这您大可放心,本公司做事有绝对的信心——”总经理连忙拍胸脯说着。

  “盖利马先生——”影兰有话要说。

  “叫我孙念海,是我的中国名字。”他微笑地说。

  孙念海?这名字就散发着感人的频率,影兰想也不想地就脱口而出:“思念上海——”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继而微笑地说:“你是第一个正确解析我名字的人,以前他们总是认为我是出生在海边的。”

  看着他的神态,影兰恍惚地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直到孙念海再次提醒——

  “柳小姐,你刚刚是不是有话要说?”

  “哦——”影兰经他这么一说,才警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重新整理思绪,说:“我是说——我认为孙先生你方才的顾虑也是对的,毕竟台湾对你们而言是个陌生的投资环境,的确有必要多方了解,免得大笔资金一投入才后悔——”影兰竟然是站在对方的立场分析着。

  “柳小姐——”只见总经理差点没当场晕厥。

  “你的建议非常中肯——”孙念海的眼中尽是称赞,说:“不过,诚如你所言,我们对这大环境还是陌生的,因我们急切需要一位熟悉这里,并可信任的朋友来协助——”

  “孙先生,那你就大可放心了,柳小姐可以说是最合适的人选,不但能力强,脑筋清楚,而且为人善良亲切。”第一次听见赞美自己的言辞,却有作呕的感觉,影兰对这位变脸极迅速的顶头上司是愈发“敬佩”。

  孙念海似乎也应可了总经理的提议,他不语地用眼眸征询影兰的同意。

  “我愿意尽力协助一切事宜——”于公于私,她都没有拒绝的理由,但重要的是,她舍不得他眼中忽隐忽现的熟悉——那是以淳眼中才有的深意。

  那天起,影兰在公司的地位突然水涨船高,连薪水都连跳三级,令同事们啧啧不已。

  “影兰,这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这下子把其他几家对手公司给气毙了,他们没想到使出浑身解数,派出最美的公关接待,都败给了咱们貌不惊人的柳影兰。”

  “毕竟是外国长大的,审美观念总是不一样,而且听说法国男人对东方女子有特别的好感,刚好影兰就是个典型的东方造型,瓜子脸,单眼皮——”

  这些人同以前没两样,说话还是语带讽刺,褒中带贬,不过,影兰已不在乎了。

  眼前的事只有一样,就是配合着孙念海的行程准备各类资料,以备应用查询。

  这天,总经理还是照例地要影兰做进度报告。

  “这份案子已经因实际需要,而做了几处修改,总经理你觉得怎样?”影兰说着。

  “柳小姐——这不是我说你,这一改,我们公司的利润就少了几分,你和孙先生不是挺熟的吗?照他信任你的程度,是不是可以再添些有利的方案?”

  其实这反应,早在影兰的意料之中,她倒也理直气壮地解释着:“总经理,人家也不是白痴,这其中利益他们也计算得相当仔细再加上联茂、唯信这两家也竞争得很厉害,我们只有以诚信来赢取这份合约,所以少些利润总比拱手让人要好,切莫因小失大。”

  影兰的话倒也使总经理听得服服帖帖,在她起身出去前,他又不免忧心地叮咛着:“柳小姐,这阵子是辛苦你了,要不是临时有人从中轧一脚,你早就把合约拿到手了,听说明天的私人欢迎晚宴,联茂要派出最厉害的公关把咱们给踢出局,那——你可得小心应付了,哎——偏偏林茉莉这朵花人家没半点兴趣——”

  商场上的台湾人,似乎还是挺迷信应酬的花招,总认为排场、醇酒、美人是无往不利的三大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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