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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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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齐藤美静忧伤地望着窗外,对那礼服是瞄也不瞄一眼。 谷永理惠也习惯了,自从她回来后就是这样子,成天闷闷的,话都有一句没一句的。 “那我不打搅你了,衣服我给你搁在床上。”谷永理惠正想退出房门。 “理惠!”突然,齐藤美静叫住她,转过脸来,问着她:“你的伤怎样了?好点没有?” “好多了。只不过,膝盖还疼着,不能跑,上下楼梯时会痛得发抖。” “理惠,都是我害你的!”齐藤美静望着谷永理惠膝盖上的纱布,心中还是阵阵歉疚。 “小姐,何必再这么说呢?后天你就要嫁人了,新娘子应该有点精神与笑容才是。”有时候,她也是挺同情她的为情所困。 “我怎么还笑得出来呢?理惠,你最懂我了,如果,我不是顾忌着宫本会对海默不利,我根本不会捱到这时候,我宁可死,也绝不让官本糟蹋我!”她站起身,削瘦的身子缓缓地倚在窗口,有种樱花即将凋零的意味。 谷永理惠怔怔地看着,齐藤美静的绝美,让她自惭形秽,而齐藤美静的善良单纯,又让她怜惜顿生。但是,一想起林海默,谷永理惠的内心依然是纷乱交错。 “理惠,答应我!”美静突然握住她的手,一脸诚恳却苍白地对她说:“在我回日本后,我把海默托给你了,请你替我好好照顾他,我只能相信你了,” “小姐!”对于她突来的请托,谷永理惠愣住了。她错愕地看着齐藤美静那真诚的脸孔,一时间,她羞愧得无地自容。 “我这里有一包金银首饰,你拿去,找个机会离开我家,跟海默离开台南,重新过生活去。” “不!小姐,我不能!”谷永理惠含着泪,频频推却着。 “拿去吧!我不能让海默继续留在这儿,我担心,宫本不是真的放过他,所以,理惠,我拜托你,请你看在我们主仆多年的情份上,不论用什么方法,你一定要带他走,我把他的命交给你了,告诉我,你会不负所托!” “小姐,我……我答应你,理惠答应你!”她终于哭了,抱着齐藤美静,两个女孩哭得惊天动地,全都为了林海默这个男子。 夜已三更。齐藤美静却始终睡不着,索性下了床,搬张椅子到窗台旁坐着,望着窗外稀疏的星星,静静地回想着她与林海默的相知相许。 “啦啦啦——”她开始哼起歌曲,轻轻缓缓地,恰似当日她与他第一次的相遇。他那深澈的眼眸,温儒的笑容,还这么鲜明地在她的眼前挥之不去,而今,她却与他分隔两地,从今以后,她再也无法沉浸在如此的宠溺里。她知道,就这样了,她齐藤美静终其一生都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追悼他们这一段短暂却又轰轰的爱情。不论她身在何处,她会日日夜夜遥望着天上的星星,哼着这首歌曲,坚贞地传送着她的思念,她的祝福,她的心…… 陈友贤躲在黑暗的树丛中,把齐藤美静的哀伤绝望全看入心头。 她披着一肩长发,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黯淡的星光照在她那白皙的小脸上,却苍白得令人心疼不已。她的眼睛,还是一如从前的深邃晶莹,在星月下,反射出一道雾状的光晕。只不过,那并非她因快乐而散发出的光晕,而是因悲伤而涌上眼眶的泪滴,在暗夜中闪呀闪的,让他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她似乎在哼着小曲,歌声荡气回肠。这曲子,他以前听过好几次,但都没有今晚来的教他惊心动魄。她唱得断断续续的,旋律也模糊不清,而两行泪不断地从眼睛滚落两颊,一滴,两滴,三滴……迅速地将他陈友贤淹没在波涛汹涌的泪海里。 他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如果可以让她不再哭泣,就算要他陈友贤上刀山下油锅,他都愿意。 “谁?!”突然,齐藤美静发现了窗外的动静。 “小姐,是我,陈友贤啦!”他翻出草丛,还不时向四周张望着。 “友贤?!”她颇感讶异。 “林医生要我送东西来给你。他要我告诉你,他都安排好了,绝不会出问题。” “海默?!快,快拿给我。”她急忙地找了个盆子,绑上粗麻绳,悬到了窗子底下,接过了陈友贤送来的惊喜。 “小姐,你别担心了,友贤一定会竭尽所能帮你。”在留下这句话后,陈友贤这才转身跑出花园,留下来的,却是他真挚的支持。 齐藤美静迫不及待地拿起了林海默送来的小锦盒,打开来一探究竟——是一条青黄色的景泰蓝项链。揭开壳盖一看,里头竟镶上那一日她与他合照的照片。就在这一瞬间,她的泪,夺眶而出。 “海默,海默——”她抚着项链,潸潸落泪低语着。 “小姐,你怎么还不睡呢?”不知何时,谷永理惠已经走到她的身后,望着她手上的锦盒与项链,满脸诧异地看着。 就在这当儿,齐藤美静又发现在锦盒中还有另一张小纸箴,她赶忙地打开来瞧一瞧,震撼之情溢于言表。那上头写着:傍晚五点,安平码头见。齐藤美静,我会爱你,永远永远。 “这、这是什么意思?”谷永理惠几近窒息地问着。 “他要带我走,他真的要带我走!”齐藤美静虽然感到错愕,却升起一种义无反顾的坚强与快乐。 “不!小姐,你们跑不掉的,不可以啊!” “我知道他的,他要是没有完全的把握,是绝不会贸然行动,更何况,我爱他,如果我们逃不了,能死在一块儿也不错。” “不!不要!小姐,你跟他走了,那、那我怎么办?你有没有想到我?!”她有点歇斯底里地质问着,原本该属于她的幸福,转眼间,又成泡沫。 “对不起!理惠,都怪我一时太高兴了,没去考虑你的处境。”齐藤美静好生抱歉地握住她的手,再诚挚地对她说:“你赶紧收拾收拾,明天,找个机会溜出去,从此天涯海角逃得远远的,别让我拖累了你。” 齐藤美静脸上的乌云终于散开了,她那久违的笑容,又跑出来招摇。她把林海默送的项链挂在脖子上,再把锦盒收进布巾中,开始收拾细软,准备明天傍晚的私奔行动。 在她满心的兴奋中,她却忽略了谷永理惠的感受!她没发现,站在一旁的谷永理惠是一脸寒栗,丹凤眼冷冷地看着齐藤美静的快乐。她是羡慕她的,羡慕得怒火翻腾不休…… 等待的时刻,总是漫长而折磨人的! 齐藤美静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地在房里踱来踱去,深怕临时又会出什么差错。 “理惠 理惠——”她想找谷永理惠去帮她一探情况。 “小姐,有什么事吗?”不料,上来的却是另外一位女佣。 “理惠呢?” “夫人派她去补买一些明天婚礼要用的东西,她一大早就出门去了。” “出去了?!”她急躁地频频望向窗外,眼看着傍晚的时刻就要来临,她却只能在此慌得没了主立忌。 “小姐,老爷夫人说要上宫本家去商量事情,要你一会儿晚饭自己吃,别等他们了。” “我不饿。对了,我觉得头有点昏,想睡一会儿,晚饭就先搁着,别进来吵我就成了。”她先计画性地把家里的佣人全打发走,再将房门反锁,等着接下来的行动。 “喂,你今天不是请假吗?怎么还来了?!”突然,门口的侍卫大声唤着。 “我送满月酒来呀!我大姊的儿子今天满月,要我拿一些酒来请大伙喝呀!”是陈友贤,他故意将嗓门提高,好给齐藤美静一些暗示。 “呵!友贤哪!你可真会挑时间,老爷跟夫人前脚才走,你就接着送酒来,看来,我不捧个场喝个够,就太不应该罗!哈哈哈——” 在一阵热烈的杯觥交错中,陈友贤偷个缝,悄悄地溜到了齐藤美静的窗口下,喊着:“小姐,是我。” “早准备好了,就等你了。”她说着,便接住了陈友贤抛上来的粗麻绳,再将它一头绑在床脚下,先扔下包袱,紧接着翻出了窗,沿着绳子,一路滑了下来。 “我把车停在篱笆外,来,从这里钻出去。”他领着她,躲过了那些侍卫的耳目,钻出了篱笆,再上了黄包车,神不知鬼不觉地奔向安平码头。 “友贤,海默呢?他人在哪儿?!”她的心老悬在半空中,晃呀荡的。 “林医生托人买了两张去日本的船票,他要我把你载到港内第三号码头,船预计五点十分开,他会在船上的甲板等你。” 夕阳余晖美得动人,却无人有心去欣赏它的风情。齐藤美静把手上的包袱揣在怀里,一颗心忐忑地跳着,只想直接飞到船上;陈友贤则是拚了命地拉着黄包车,要把他心爱的女人送到另一位男子的手里,尽管是千万不舍,但是,他是满心欢喜的。 在另一边,林海默脑海里,全是与齐藤美静即将共有的生活美景,为了今天的计画,他可是费尽了苦心,才说服他的朋友买通船家,准许他用假名偷渡到上船。 “林医生,你的朋友快到了吗?还有几分钟就要开船了。”船上的船夫提醒他。 “放心!她一定会来的。”尽管情势危急,但是他知道,陈友贤一定会将齐藤美静完好地送到他的手里。是啊!陈友贤,那个有情有义的小伙子。他早在这段日子里察觉陈友贤对齐藤美静的爱慕之情,然而,他并不生气,因为陈友贤的爱很无私,很深重,并不输他林海默。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敢把私奔之事告诉他,并且信任他,可以准时地将齐藤美静带来码头,与他远渡重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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