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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这场婚姻即将为海心寨的大当家贺兰震及大唐公主李芙影见证他们至死不渝的爱情。

  而欣喜若狂的,还有这寨里上百名的兄弟。

  “喝呀!喝呀!”几瓮几瓮的酒拚命地被抬到了这条长木桌上,而几位好汉正浩浩荡荡地,一手叉腰、一手托瓮,以豪气干云的方式喝下瓮里的酒。

  “喂——你们节制一点行不行哪!新郎和新娘都还没拜堂,就喝成这副德行?”贺兰静一进饭堂,就看见这混乱的一景。

  “哎呀!好不容易咱们老大娶老婆,这酒——咱们实在等太久了,今儿个非得好好喝个过瘾!”一位身材肥胖、满脸胡碴的壮汉说著。

  “丁叔——那也得等拜过堂再喝啊!”

  “等?!何必这么麻烦?反正新娘又不会跑掉——”

  “来来来——该哪位喝啦?”搞半天,原来这伙人在拚酒比赛。

  “我来——”李沅毓已有三分醉相了,却依旧俐落地提起五斤的酒瓮,仰起头,往口里灌去。

  “喂——别喝了。”贺兰静一个上前,迅速地夺下了李沅毓手中的酒瓮。

  “阿静,今天是老大大喜的日子,你就发发慈悲,放过人家吧。”丁叔“语重心长”地说著。

  “不行,我不喜欢看到别人醉得东倒西歪的模样,尤其你——”她严厉地瞪著李沅毓,“喝醉酒的样子,真是难看死了,有损海心寨的颜面。”

  这贺兰静曾几何时关心起海心寨的颜面啦?说穿了,不就是担心。自从发生过那次中毒事件后,对李沅毓,她开始有种不安定的感觉了,老觉得有只无形的毛毛虫在她身体内的血管里游走,一会搔了心口、一会儿又叮了眉头,教她睡也睡不稳、玩也玩不起劲,而只有见到李沅毓时,才会稍稍纡解她这莫名其妙的病。

  就因为这样,她把自己变成跟屁虫来抵抗她心里的毛毛虫,而她的救命丹李沅毓自然成了她的管辖品,不论他做什么事情,贺兰静都会“主动关心”。

  再度提起酒瓮,李沅毓以似笑非笑的神情,说:“放心——反正过了今晚,我就会离开这里了。”

  “离开?!“大家一片惊讶,尤其是贺兰静。

  “兄弟——好好的,干嘛走呀?”

  只见李沅毓笑著,带点狂浪、带点凄楚,“应该是问,我干嘛来这里啊?哈哈哈——”说罢,他奋力地抛起酒瓮,以半悬空的方式,让透明滚滚的酒汁全倾而下,入了他的口、湿了他的衣襟。

  是啊——他这趟来此做什么?基于职责,他该向公主表露他的身分,然后不计一切困难的把她带回王宫;但基于友谊,他更该让她一辈子沉浸在这等幸福美满里,不必受制于大唐公主的身分与责任,不必委屈地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丈夫的爱与关心。在这里,丧失记忆的她忘掉了所有经历过的伤心;在这里,粗布衣裳的她却笑得更为恣意、更为彻底。

  而这一切的一切,让爱她的他如何决定?打从听到他们宣布喜讯的那刻起,李沅毓寂寞的眼更跌到深坑谷底了。记得一年多以前,公主下嫁给吐谷浑可汗的那天夜里,李沅毓捧著那条手绢,坐在床前彻夜未眠,当时的他,是落寞、是遗憾、是无力回天的感叹而已!

  可是今天不同!

  今天是公主全凭自己情感所下的决定,今天的婚礼有著两个人生死相许的至情至性。过了了今日,他李沅毓对公主的责任就全由贺兰震代替了,连同他的心、连同他的牵挂、连同公主从不知道的感情……

  原来,他这趟来,只为了喝这杯喜酒而已!

  算是祝福、算是告别,李沅毓毫不喘气地让火辣的酒精麻痹他无人知晓的伤心。

  “别喝这么急呀——”贺兰静在一旁有些焦虑。

  李沅毓不理,活像那酒是空气,少一点都不行。但,又何尝不是?因为他汩汩不停的泪,就得靠这溢洒满脸的酒水来掩却。

  是的,酒和泪——全是他的心碎!

  距拜堂的时刻还差半个时辰而已!

  在一片喧闹的混乱里,李沅毓瘫在一旁的墙角默默不语。他还没走,因为他想再看一眼公主当新娘的娇柔。

  “糟了——糟了——”突然间,狗子气急败坏地冲进来。

  “呸呸呸——这大喜日子不要乱说话——”丁叔斥责著。

  “什么喜呀?新娘不拜堂啦!”

  “什么?!”这会儿,所有的人都醒了,包括李沅毓。

  “都是阿静多嘴坏事——那壶不开提那壶,就在这节骨眼上,她竟然不小心说漏嘴了,让李姑娘记起来她的大唐公主身分,所以,她就不拜堂了。”狗子一口气说完。

  “那大哥呢?大哥怎么办?”

  当海心寨议论纷纷之际,李沅毓早已冲出饭堂,朝公主居住的地方奔去。

  不要——芙影不要回宫去!宫里太冷、太凄清,而我李沅毓只能护你的人,但暖不了你的心,所以,不要再回去!

  奔跑中的李沅毓,一心只想说服公主留在有爱的海心寨里,管它的皇上旨意、管它的大唐威仪。

  来到芙影那喜气仍在的房里,只见摔碎的杯盘、褪落的凤冠霞帔,以及蹲在一旁嘤嘤啜泣的贺兰静。

  “公主呢?”李沅毓开口问著。

  “她到我大哥房里去了。”哽咽的语气,有著贺兰静懊恼不已的悔意。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没大脑的惹祸精,你是嫉妒芙影比你美丽、比你温柔、比你有著所有女人的优点是吗?”李沅毓毫不留情地劈头大骂,“贺兰静——你谁不去惹,为何偏偏要伤害这段得来不易的感情。你——你实在太可恶了。”指著她鼻子的李沅毓,几乎是吼的。

  “不——”贺兰静哭肿的眼,惊慌地回答,“我没有要伤害芙影姊姊——我只是不小心——不小心——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说罢,眼泪又像断线珍珠般地掉下来。

  “不小心——不是故意——你以为所有的事情就用这一句就可以解决了吗?”

  “只要芙影姊姊真的爱我大哥,她就不会为了富贵荣华离开海心寨的——”

  “富贵荣华?!你以为芙影在意的是富贵荣华?”李沅毓眼中喷著火,一步一步逼近贺兰静,“告诉你——她最不要的就是富贵荣华,她只是丢不开大唐天子交付给她的重责大任,她的慈悲就是宁可放弃自己的幸福,而去扛起避免因两国交战所引起了生灵涂炭的悲剧呀!她——”李沅毓愈说愈激动、愈说愈沙哑。

  “你——你究竟是谁?!”看著眼前的李沅毓,贺兰静刹那间在恍惚中回复清醒。

  他是谁?为何会叫芙影叫得如此自然、如此亲昵?为何他会为芙影姊姊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为何他对芙影的背景了解得这么仔细?

  但,盛怒的李沅毓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用责难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后,便跨起步,头也不回地走出贺兰静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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