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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那自然!还能有别的事吗?光是这一件就够令人头痛的啦!”青儿噘起的嘴翘得老高。“刚才我陪朱总管上街办些事,听见那些三姑六婆、三伯六叔的叽叽喳喳谈论着咱们胡家和程家的亲事,我实在忍不住心中就有气哩,直直冒着火儿哪!根本就莫名其妙嘛,最近我们是足不出户,镇日留在书斋里,连赌坊都好久没上门去玩它个两把了,哪里有上街去造那种不实的谣言呢!什么‘不准上程家提亲,否则就是公然和胡家作对。’什么话嘛!听说这谣言一散布出去,原本打算上程家试试运气,看能不能娶到长安第一才女的人,一夕之间,全部消失不见踪迹了,那程老爷一定气得半死,他那宝贝女儿原本是抢手货,大伙争着要,一夜之间,居然情况完全改观,成了个乏人问津的惨况,他一定把这笔冤枉账,全记在我们头上啦!真倒楣。”青儿愈说愈大声,愈说愈觉得委屈不平。

  胡泯却只是静静的坐着,淡淡的听着,青儿的喊冤叫屈,似乎没有勾起他的不悦,他只是缓缓的说:“这也怨不得别人,一切都只怪我自己的声名狼藉,才会传出这种谣言,真正的受害者是程小姐,她原本就是一个好人家的女儿,只是和我的名字连在一起,弄成了如今这等局面,事情虽然不是由我亲手造成,但因为我的缘故,总是错不了的,我又有什么好抱怨的!”胡泯沉静的说着。

  青儿忍不住又道:“公子,你就是这样,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担,其实这哪里跟你有半点干系呢?每次别人做错了事,你就跑第一个替别人背黑锅!那一次梁贵把老爷的账给弄错了,短少了两千多两,你什么也没说,就跑去告诉老爷,那些银子是你用掉的;还有上次打扫‘闭心自慎居’的丫鬟春儿不小心打破了老爷最喜欢的那只青瓷花瓶,也是你顶了过,她才免于受罚的,我都知道的!上次‘笑面弥勒’来烧西厢房的事,根本就是街着殷夫子……”青儿陡然住口,眼眶红红的,他又不小心去戳到少爷心里的伤口了。

  “少爷,对不起。”青儿声音低低的,他真是该死,在少爷面前没事提什么殷夫子,她没心没肝一声不吭的跑走了,少爷已经够伤心了,自己怎么还偏偏火上加油,雪上加霜呢!

  胡泯摇摇头,不以为意:“这不算什么,同样一件错事,我认了,梁贵可能就平安无事,度过一难;可是要是梁贵认了,可能会害他丢了工作,那全家老小的生计可怎么办?一只青瓷花瓶又值得了几个钱了,你看春儿吓得脸色发白。这又何必呢!我一向为所欲为惯了,我爹对我的最大处罚,也不过就是跪跪祠堂,陪陪祖宗罢了,我认错,其实也没什么,你不就常被我连累,被朱总管教训,你也没找我算账啊。”

  “那……那去赌钱,上丁香院,我也有份嘛,挨了打,也只能算是活该。”青儿搔搔头,有些不好意思的。

  “那害得没人敢娶程小姐,我总是有错的。”胡泯笑笑,长安第一才女,被他弄成了最没身价的女子,他总也有些道义上的责任。

  “哼!搞不好是程家小姐一定要嫁你,才自己散布着这种谣言呢!到时候,全长安城没有半个人敢和她成亲,她就可以硬赖是你害的,你就非得娶她不成了。”

  “你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胡泯被青儿的话给逗笑了。“你想程小姐干嘛会想嫁给我呢?她是长安最有名的才女,我是长安城最恶名昭彰的浪子,她干嘛想嫁我?”胡泯失笑道。

  “有可能是为了钱财啊!少爷,你别忘了,这可是长安第一富有的胡家耶!”青儿特别强调“第一”两个字。嫁进胡家,就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多少闺女抢着要哩!

  “程家也不穷哪!程小姐是独生女,你以为那一大片的家产,最后是落在谁的手中?”对于青儿的推论,胡泯不予苛同,轻而易举就推翻了他的理由。

  “如果程小姐真是愿意嫁给我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我也只好‘以身相许’了!不过,那是不可能的。”胡泯开玩笑的说着。

  “万一那程小姐真的要嫁你,殷夫子又突然回来的话……呃……”青儿猛敲自己的脑门一记,他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什么话不好说,偏专捡不能说的来说,真真是蠢到极点了。

  果然,胡泯神色又是一黯,“她也许再也不回来了。否则为什么半点线索也没留呢?最近我躲在书斋中,翻遍了她教我的每一本书,什么蛛丝马迹也没找到。或是她是安心不要让我找到她的吧,我书念的没她多,学问也没她好,又有什么资格要她留下来呢?”

  “好好的女孩儿,没事念这么多书干嘛?又不是考状元。”青儿忍不住咕哝着。

  要是三个月前,胡泯听到青儿说这句话,一定举双手双脚赞成,大声附和:“是呀!是呀!女子无才便是德嘛,没事念这么多书干嘛哩?”然而现在,他只是微微侧着头,神情陷入一片回忆的迷蒙之中,良久,才展现着一抹幽忽飘渺的咕哝,说道:“如果殷夫子只是一个平凡而恪守规矩的传统女子,我想我大概也不会对她如此念念不忘,她会那么吸引我,或许就是由于她那份迥异于平常女子的独立气质和书卷味吧!很奇怪是吧!一个不爱念书的无赖汉,竟然会被所谓的书卷昧所吸引。”胡泯带着几分自嘲。

  “少爷……”青儿喊着,有些不忍见他这副落落寡欢的样子。其实,这三个月以来,胡泯的改变是最大的,从往日的轻薄随意,玩世不羁,到今日的沉静落寞,内敛自守,他觉得少爷是愈来愈有几分类似殷夫子的书卷味,但却宁可他能像以前一样每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大字不认得几个也无妨。

  唉!一个情字害死人呢。

  另外一边,胡宅的前厅上,朱总管汇客客气气地引领着程义入厅,任何人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个节骨眼上,程家老爷上门来,当然不是来闲坐聊天的,只怕是为了这阵子闹得满城风雨的谣言,而上门兴师问罪的,这屋漏偏逢连夜雨,胡自瑞又出门谈一笔生意,两天后才会回来,总不能叫胡泯出来会客吧!朱总管心忖道:上回老爷带着少爷上程家拜会,少爷就惹出了一堆麻烦,这回老爷不在家,他更有责任要把这件事妥善的处理好,万不可重蹈前车之鉴,让少爷胡闹下去。况且看程家老爷子的脸色铁青,要是又听少爷说了几句不合宜,火上加油的话,把事情弄得更僵,只怕程老爷要把大厅给拆了呢!

  朱总管一想自己身负重任,态度就更委婉和气了,好歹将事情拖上一拖,待老爷回家后再行定夺。

  “程老爷请用茶。”一个小厮小心翼翼的将一盅上好的碧螺春茶端上。

  朱总管在一旁陪笑着,“程老爷今天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何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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