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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失败了。

  封妍把自己重重地抛在床上,双脚一踢,两只拖鞋高高地飞起再落到地上。

  她今年三十——其实是实岁二十八,虚岁二十九,但老妈说九不好,直接跳三十。

  封妍躲在棉被里开始算自己是第几次联谊失败,十一、十二?还是十三?为什么她的男人运就是这么糟?

  “该死的林子文,我们才认识一星期,你求个屁婚?”林子文是她的“前”男友,联谊认识的,很体贴的一个男人。

  他们交往七天,她觉得似乎可以维持下去,便告诉他,自己的免疫系统有些毛病,随着年纪增长,身体可能出现更大的问题。

  她本是想这就像做生意,说一是一,绝不唬咔,买回家若不满意,也允许退货。谁知他居然开口求婚,发誓照顾她一辈子。

  她呆住了,没有想太多,直接丢出好人卡,跟他谢谢再联络。

  回家的一路上,脑袋里闹烘烘的,直到躺在床上,理智才渐渐回笼。

  “我是想告诉你,我有病,所以不想结婚,也不想生孩子,以免拖累旁人、祸延子孙,你想到哪里去了?”

  她用力捶两下床,不过瘾,连枕头也拿起来打,发泄了半小时,累得倒在床上喘气。

  “我很寂寞,我想交男朋友,我要恋爱,可我不要结婚啊啊啊啊……”

  终于,她没力气再发火,怔怔地躺在床上。为什么会这样?想找一个不结婚的男朋友,很难吗?

  妹妹封芸十八岁的时候,有一阵子突然特别口渴,每天灌三、四千CC的水也解不了口干舌燥的问题,初始以为是肝火旺盛,但吃一堆黄连、绿豆黄的也没用,持续了半年,终于检查出来,她患的是干燥症,一种免疫系统的毛病,而后又变成红斑性狼疮,差点死掉。

  那时,封芸有一个很要好的男朋友,他来医院探望过一次之后,就消失了。

  封芸不停地打电话给他,但他换了手机、换了家里的电话,连MSN和信箱都换了,摆明了避不见面。

  封芸哭了三天,哭到又进了加护病房。

  又过一个月,男人拎着水果来医院看她,他说他很害怕,本来好好一个人,怎么突然就不一样了?他接受不了,才会躲起来。

  封妍看他通红的眼、瘦了一圈的脸庞,也知道他这一个月过得很糟。

  男人说,他想了很久,真的放不下这段感情,便上网查资料,也问了医生,了解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病,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面对以后的变化,希望封芸再给他一次机会。

  那一晚,封妍躺在看护床上一夜未眠。这样的真情挚爱,值得全世界歌颂。

  于是封芸出院后,他们订婚了,又过四年,妹妹大学毕业,他们结为夫妻。

  因为男人是独子,很喜欢也很想要小孩,封芸更努力保养身体,医生也说,只要控制得好,生产绝不是问题。

  但,人定胜天是屁话。他们已经使尽全力拚命了,可封芸总是在医生宣布没问题、可以怀孕后,快乐地有喜,却又迅速地恶化、流产。

  从此,日子在怀孕、流产、住院、怀孕、流产之间反复不停。

  爱情变成一种诅咒,家庭成了暴风雨的源头,生活再没有一刻安宁。

  短短三年,她看着妹妹从幸福的新娘变得奄奄一息,而那个男人,他与封妍同年,却早生华发,眼角布满纹路,每一道都是岁月的磨难。

  后来,封芸生下豆豆便过世了,男人带着女儿回家。又过半年,他把豆豆送回来,因为他要再婚了,而新妻子不想当后母。他跪在爸妈面前,哭着说抱歉。

  封妍看着他憔悴的身影,她能理解,这男人太累了,他需要休息,而每天骂他不懂事、娶个赔钱货进门的父母,和只会哇哇啼哭的婴儿都无法给他安慰。他需要一双更稳靠的臂膀,让他喘口气。

  显然,他找到了一个够坚强的女人做他的依靠。只是,他想休息,就不能要女儿,他也是挣扎了很久,才作了这个心痛的决定。

  封妍说服父母把豆豆接回来抚养。男人向她道谢,她没接受,不是气他,只是怕见到他布满红丝的眼睛和灰了的发。

  原来爱情要坚持下去,是一件如此辛苦的事,她真正地体会了,也打心底畏怯起来。

  她没有再谈恋爱,照顾父母、抚养豆豆和工作占据了她的生活。

  直到一年后的某天,她居然也开始感到口干舌燥。她吓得半死,难道她得了跟妹妹一样的病吗?她不知道,也不敢去看医生,她害怕面对现实。

  龟缩了半个月,症状越来越严重了,她才不得不瞒着父母到医院检查。

  结果……真的是干燥症。但医生说,她的症状比妹妹轻多了,要她不必担心,以后只要好好照顾身体,不一定会恶化。

  但她很茫然,姊妹都是一样的病,这是什么?遗传吗?但医生说,目前没有证据显示免疫系统的疾病会遗传。

  但事实是,她和妹妹患了相同的病。

  她不敢告诉爸妈,怕他们担心,从医院领回来的药也藏在柜子里,偷偷地服用,没人发现她的异样,日子彷佛又回到平静中——除了她的心。

  单身近两年,她突然好想有个人陪伴,她想把心里的压力向某个值得信赖的人倾诉,但她不要结婚,也不生孩子,她不要走上跟妹妹一样的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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