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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象有这么一回事,学姐说我们进来之前,系务会议流产好几次,这才选出系老板。”

  “我爸学校的情况也差不多,他说教学、作研究不累,累的是应付人事纠纷,一个小小的系,分成四派人马,正好他不属于任何一派,就被推出来当系主任。”他低声说:“每次回家看他在拉小提琴,就知道他心情又不好了。”

  连心情不好也以这么梦幻的方式排解?杜美满觉得这一家人真是梦幻世家,身边的男孩更是皇宫里走出来的王子,正在述说一个遥不可及的童话。

  “你妈妈可以弹钢琴给他听,你爸爸一定会更放松心情。”

  “我妈妈很忙,白天要上课、忙活动,晚上又有音乐会,常常很晚才回来。”

  “那你爸爸可以一起出去听音乐会呀,这样两个人才有时间在一起,也算是约会嘛。”杜美满忙着出主意。

  “算了,我妈妈听音乐会可不像一般人,听听就回家了,那是她的社交场合,如果是她有参与企划的活动,那就更忙了。”简世豪面对发白的月亮,语气也是一样淡然。

  “原来这就是音乐家的生活啊。”杜美满全心沉浸在梦幻故事里,又忙着问说:“简世豪,你钢琴弹这么好,是跟妈妈学的?又跟爸爸学小提琴?”

  “嗯。小时候刚学钢琴,每次有亲友来,爸爸拉小提琴,妈妈吹长笛帮我伴奏,或者爸爸唱歌,妈妈弹琴,我拉小提琴,大家都拍手叫好,爸爸妈妈也很开心,不过……我们很久很久没一起合奏了。”

  “哇!你家也可以唱Home Sweet Home了,后来你怎么没考音乐系?”

  “当音乐家很辛苦的,你不要看他们弹出很好听的曲子,每天可是要练习十几个钟头,就跟我们用功念书一样。”

  “我倒是没想到这点恐怕弹到手抽筋了。上学期才跟你练指挥,手臂就两个礼拜抬不起来。”

  “你指挥得很有架势,带我们贸一拿新生杯的合唱冠军。”

  “是你调教的啦,我这个指挥只是装模作样,幸亏有你会弹钢琴,又懂合唱,可以教大家一起练唱,不然我当班代的就要去外面找枪手来伴奏了。”

  “物尽其用啦。”他笑笑地说。

  她又撑着下巴看他,笑说:“我会用一根手指弹小蜜蜂,你看!”她此一比右手食指,开始在看不见的钢琴上自弹自唱,“嗡嗡嗡,嗡嗡嗡,大家一起勤做工,来匆匆,去匆匆,做工兴味浓,春暖花好不做工,将来哪里好过冬,嗡嗡嗡,嗡嗡嗡,别学懒惰虫。怎样,弹得对吗?”

  她圆圆的指头在月光里跳来跳去,就像在雪白琴键上跳跃,敲出想象的轻脆琴音,叮咚咚,咚叮叮,她是那只快乐的小蜜蜂,在花丛里穿梭歌唱。

  简世豪也随她的歌声而开朗,“哇塞!你怎么会弹?键盘位置完全正确。”

  杜美满得意地笑说:“我小时候家里有一架玩具钢琴,每天和姊姊敲来敲去,琴键上面写1234567,就是Do、Re、Me、Fa、So、La、Ti看简谱谁都会弹。”

  “唉,钢琴老师全失业了。”

  “可是上面只有十个键,很多歌都弹不完整,我和姊姊玩腻了,琴键被我们敲坏,松掉了,就丢了。”杜美满手指还在“弹”着,似乎仍在玩着她的小钢琴。

  “改天你们到我家玩,我家钢琴让你弹个够,那是平台式钢琴,演奏专用的。”

  “哇!”杜美满大眼水亮水亮的,充满了期待,“我可以弹那种钢琴?要不要换晚礼服?穿蓬蓬裙?头发还要梳得高高的?”

  “你想穿晚礼服弹小蜜蜂的话,欢迎之至,同学一定给你最热烈的掌声。”

  两人同时想到这个笨拙的画面,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嘘嘘,别笑太大声,大家都还在睡。”简世豪在唇边竖起食指。

  “啊!聊好久了,好困,我们也该睡了。”杜美满站起身,伸伸懒腰,瞧向山头的天光,“咦,天亮了?”

  天空灰蒙蒙的,对面山脉飘浮几缕淡烟似的微云,山林仿佛饱含水气,浓浓的绿意几乎将人浸透,金黄色的月亮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转为淡淡的银白。

  简世豪望了望天色,“月亮看完了,现在来看太阳吧。”他直接转过身子,仍坐在石椅上,拍拍身边仍然微温的空位,“坐下来看日出,牺牲一点睡眠值得的。”

  “喔!”杜美满跳了几步,“碰”地坐了下来,和他一起望向东边的山头,“天还暗暗的,会不会等很久?”

  “不会。瞧,山边有红光出来了。”

  山后透出一抹红光,像一条珠链般地镶在山顶边缘,把几棵绿树衬托得更加清楚;天空的云彩由灰转白,再渐渐染上淡柔的粉红色,继而深红、亮红,天际仿佛烧起一场温柔的火,红遍了天,也红到了各人的心坎里。

  杜美满的心情既兴奋又感动,她就像个初初接触到这个世界的新生儿,以原始的眼光观察一切,处处是美景,事事皆凉喜,梦幻的明亮月光也好,振奋人心的日出也好,全是她青春笔记的彩页。

  还有身边的人呢!她转头看了简世豪,他正专注地瞧着山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察觉她的动作,也转过头来朝她一笑。

  刹那之间,她的心头剧烈一跳,差点以为自己要喜欢上他了。

  聊得来不代表必须喜欢啊!她赶紧从袖子里伸出手掌,揉揉发烫的脸颊。同学嘛!想到哪里去了,不过他的羽毛衣还真暖,都不想脱下来还他了。

  简世豪见她奇怪的举动,问说:“还冷吗?”

  “早就不冷了,谢谢你的衣服。”

  “同学客气什么。”他笑着拉拉她过长的袖子,“看你两只袖子甩来甩去,好象唱歌仔戏。”

  她拳头缩回袖筒里,顽皮地以袖口顶住他的腰,“现在不是唱歌仔戏的时候,应该要唱公鸡啼,小鸟叫,太阳出来了,太阳当空照,对我微微笑,他笑我年纪小,又笑我志气高,年纪小,志气高,将来做个大英豪。”

  太阳迎着歌声,在山头后面绽放金色光芒,天空变得光彩夺目,鎏金似的天幕延伸到无边无际。

  “快日出了。”简世豪盯住山头。

  杜美满不唱了,目不转睛地等待日出,两个人就像朝圣者一般,神情虔诚。

  无声地、突然地,一截日头跳了出来,两人心头也跟着震动一下。

  日升速度很快,一下子就拉到了半空中,山的影子慢慢缩了进去,阳光遍洒大地,鸟儿啁啾的声音此起彼落地响亮;而一顶顶红的、黄的、蓝的账棚,依然在晨光中酣睡。

  杜美满眨眨眼,不再直视强烈的日光,好象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使命,心情非常轻松,她不想讲话,只想享受破晓时刻的宁静——那份属于心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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