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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一定要空手。为了保全你的名声,我要造成一个将你掳走的假象。”安戏蝶的声音里闪过一丝焦燥,“听清了吗?”

  “掳走?假象?”皇甫翩翩困惑地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我要你跟我走!”

  他要她跟他私奔!皇甫翩翩捏紧了发梢,双腿紧张得发软,几乎走不动了,“唐玉清怎么办?”

  她的声音干燥沙哑,把他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唐玉清。只要她愿意跟他走,唐玉清就不成为问题。眉头一皱,他道:“木已成舟,没有回头路可走。你总不能……我也不许你欺骗他一辈子。”

  “聚贤庄会轻易地罢休吗?”

  “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承担一切的责任!”

  皇甫翩翩依然低着头,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的热切,一股暖流涌上她的心头。

  “翩翩,”他柔声道,“把手伸出来。”

  “不!别人会看见的。”

  “一下下就好。”

  犹疑地,她伸出右手,刚摊开手掌,就见唐婉清回头招手道:“你们走快点啊!”吓得她惊惶地收回了手。

  安戏蝶一把抓住她的手,将一个热乎乎、圆滚滚的像鸡蛋一样的东西放在她的掌心里,清清嗓子,才道:“别摔破了。”他不是一个善于说甜言蜜语的人,故此在表达自己感情的时候,显得十分笨拙,“我亲自煮的。在袖子里揣了很久。”

  唐玉清兄妹停在一棵柳树下,回头向他们张望。

  皇甫翩翩来不及看手上的是什么东西,匆匆忙忙将它笼入袖子里,像个瞒着父母搞恶作剧的孩子一样,又兴奋又害怕。

  “不见不散!”安戏蝶低声地强调,“如果遇到什么难题,一定要来找我。我就住在聚贤庄对面的客栈里。”

  唐婉清等得不耐烦,蹦蹦跳跳地往回跑,插到两人中间,连笑带喘地将唐玉清出的笑话说给安戏蝶听。

  唐玉清气得脸发青,赌咒发誓道:“唐婉清,你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再也不认你做妹子了!”

  唐婉清躲到皇甫翩翩身后,伸伸舌头,做个鬼脸,“我才不怕咧!只要嫂子认我就行了。对吧,嫂子?”

  皇甫翩翩根本没听清她的话,未置可否地笑了笑,脑子里塞满了有关私奔的种种狂想。迷迷糊糊地回到竹楼,她才有机会将袖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看,原来真的是个鸡蛋,又大又圆,而且因为过节,还特意涂成了红色。红得那么耀眼,那么喜庆。她双手捧着它,真不知怎么做才好。抱在怀里,嫌小了;枕在脸下,太硬了。吃掉?那是万万舍不得的。唉,她又喜又忧地将它贴住脸,真想和它贴心巴肺地亲热亲热。

  秋怜叶是三月四日傍晚到达聚贤庄的。自从丈夫皇甫立远去世后,她很少离开听谷。若不是担心翩翩,她真不愿意再在江湖上抛头露面。如今,她又站在竹楼前了,涌上心头的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瞧这竹楼,和二十年前她住的竹楼并无甚区别;而她,一眨眼的工夫,就由一个黄毛丫头变成了半老徐娘。吓!时光真是无情,任谁在它面前都是无可奈何的!

  所幸,上天待她不薄,赐给她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论模样,百里挑一,是她年轻时的翻版;论脾性,刚柔并济,和皇甫立远一模一样。这女儿,是为了延续他们的生命与爱情才出生的,她真恨不得能掏出心肺来爱她宠她。所以,为了女儿能有一个好归宿,她早早就寻了个好亲家;为了女儿能和未来女婿两情相悦,她又频频制造机会让他们单独相处。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欣喜地发现女儿身上有了变化。瞧她那患得患失、魂不附体、对着个鸡蛋也能看上大半天的痴模样,就知道她的确是在爱了。以前她还担心女儿对唐玉清有的只是兄妹之情,现在看来是她太多虑了。

  秋怜叶自顾自地开心,却造成了皇甫翩翩的困扰。在她的面前,本来还有走和留两条路可供选择,秋怜叶的出现,把两条路都堵死了:她既不能撇下母亲跟着安戏蝶私奔,也不能忘记安戏蝶而违心嫁给唐玉清。世事难料,谁想得到生她养她的母亲,她最尊敬最亲爱的母亲,居然会害得她无路可走呢?

  “如果遇到什么难题,一定要来找我。我就住在聚贤庄对面的客栈里。”耳边蓦然想起安戏蝶临别时和她说的话。他应该能想出解决的办法吧?好想马上见到他……

  她信步走下竹楼,又不知不觉地走出了聚贤庄。那对面果然有一家客栈!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探头探脑地瞧了一番,并没有看到安戏蝶的影子,又不敢向旁人询问,只好扫兴地往回走。

  “你是来找我的吗?”一声轻笑自她身后响起。

  她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声音,紧张得心跳都漏了两拍,不过,她还是嘴硬地回答:“我只是经过。”

  安戏蝶上前两步,拦住她的去路,道:“你别老低着头呀。”俯身看着她,他的嘴角泛起一丝邪笑,“我给你看样东西。”

  皇甫翩翩这才略略抬起眼帘,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

  呀,原来是她的龙纹玉掌梳!

  她又羞又恼,到他手中去抢夺;他却故意逗她,不肯轻易地将梳还给她。

  叮铃铃……一辆华丽的香车在聚贤庄门口停了下来。谢幽娘在奴婢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缓缓回过头来,眼波不经意地流动,看到安戏蝶时,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安戏蝶的笑凝固在脸上,一股比他想象中还要大的力量击中了他,恍若隔世。良久,良久,他都不能回过神来。直到谢幽娘向他走来,一个被他压在心底最深处的称呼挣扎着进出来:“小师妹?”

  龙纹玉掌梳“啪”的一声跌落地面,断成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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