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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担任马锅头后,不论是活前为人,或死后为鬼,他年年都骑着枣红色大马,领着马队出城,带回珍贵的春茶,以及各种高价物品。唯独今年,他推却商户的请托,首次缺席。

  姑娘自然懂得他的心思。

  “陪了我整个冬天,难道不觉得闷?”她伸出手,轻抚那张粗糙的脸。

  他摇头。

  嫩软的唇嫣然一笑。

  霎时间,日光更亮了几分,变得更暖和些。

  “你不闷,我倒是觉得闷了。”她将手抬得再高一些,绸衣的宽袖下滑,露出粉嫩的指掌。“来。”她说了一声。

  一只绿绣眼飞落,诚惶诚恐的停在姑娘的指间,青羽绿如嫩叶,双眼周围环绕着一圈白色细绒。姑娘的绸衣,染上青羽的绿,却远比绿绣眼的颜色更鲜妍动人。

  “说些事情来听听。”脆脆的声音下令。

  荣幸之至的绿绣眼,丝毫不敢迟疑,即刻张开嘴,详细的说了一件,关于今年初春时,发生的一件奇闻异事。

  砚城以北住着一户人家,世代以牧羊为业。

  那家人姓苏,卖的羊奶香浓、羊肉鲜嫩、羊毛轻暖,往往一送到市集上,很快就被抢购一空,就连邻城也有人来高价购买,商家们有时候还需要事先预定,否则根本买不着。

  货物有好价钱,苏家也过得安逸,几代都没出过什么大事。

  直到这一代,苏家生了儿子,名叫苏安。

  虽然名为“安”,苏安却一点儿也不安分。不同于老实的家人,他有个坏毛病,就是爱说谎。

  小时候,他跟着父亲到草原去牧羊,总会把偷偷摸摸的小羊藏起来,再跑回父亲身边,气喘吁吁的说:

  “爹,不好了不好了,那边的草地裂开一个大洞,小羊掉进去就爬不出来,咩咩咩的正在哭。”他绘声绘影的说,仿佛也要哭出来。

  焦急的父亲,在苏安的引导下,跑到那处草原,却瞧不见大洞,更瞧不见小羊,以为是儿子记错地方,连忙仔细追问。

  苏安装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先是说大洞明明在这儿,过不了多久,又说应该在左边,等父亲跑到左边,他又说应该在右边,直到父亲跑得满头大汗,在草原上兜了好几圈,他才无辜的说,大洞肯定是闭起来,把小羊活吞了。

  直到父亲垂头丧气,挥赶吃饱的羊群,要回家的时候,有只母羊偏偏不走,对着草丛咩咩直叫,寻声找过去,才发现被藏起来的小羊。

  母亲买回鲜鱼,预备煮了当晚餐,他就蹑手蹑脚,把已经刮除鳞片、挖去内脏的鱼丢进井里,再跑去跟母亲说:

  “娘,不好了不好了,你买的那条鱼,跳进汤锅里就活了,噗通噗通的直翻腾,在锅里一圈一圈的游。”

  母亲到厨房一看,却见到汤锅里空空如也,不见鱼的踪影,只有煮滚的水直冒热气。没等母亲询问,苏安先大叫起来,信誓旦旦的直嚷,那条鱼肯定是妖精,复活后就逃了。

  直到第二天,母亲打水的时候,从井里捞出那条死鱼,才知道又被儿子的谎言所骗。

  这类事情数都数都不完,每次谎言被拆穿,总免不了一顿惩罚。

  但是,无论是挨打,还是挨饿,苏安都不怕,长大之后更是变本加厉。

  送货进城的时候,看见七八岁的可爱娃儿,他就蹲下来,笑眯眯的凑到娃儿的面前,悄悄跟娃儿说:

  “你不是你爹娘亲生的。”

  娃儿一听,惊得嘴巴开开,嘴里的糖都滚落地上。“你、你骗人。”才说一句,娃儿就快哭了。

  “是我亲眼瞧见的。”他继续编造,把谎话说得像实话那么认真。“那年,你还是婴儿的时候,你爹用五头牛,跟人口贩子买了你。”

  娃儿泪流满面,抽噎的扔下糖果,远远看见爹娘来了,吓得拔腿就跑,被双亲追上时,哭嚷的满地乱滚,直说要找真正的爹娘,花费许多时间,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小脸上沾满泥与泪。

  问清楚原委后,娃儿的双亲火冒三丈,想要去骂苏安,他却早已卖完货物,离开砚城去了,沿途还哈哈大笑,乐得像是天上掉下银两,被他捡了满怀似的。

  回到家里,妻子见他笑开怀,好奇的问了一句,他笑得更开心。

  “我在城里遇见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决定要带回来当妾,现在先回来准备。”他翻出客人来时,才会用的被缛,放到客房里头,一边吩咐妻子。“往后,多个人陪你,开不开心?”

  妻子当场就哭出来。

  爹娘闻声而来,知道儿子坏毛病又犯了,直忙劝媳妇别哭,又把儿子痛骂一顿,哄着媳妇到外头去,不理会还在铺床的儿子。

  渐渐的,苏安恶名远播,砚城里的人只跟他买货物,不论他绞尽脑汁说任何谎话,全都置若罔闻,最多耸耸肩,露出嘲弄的笑。连砚城里的人都不信他的谎言,何况是家人?

  日子久了,苏安的笑容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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