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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既然上官清云要护着那个姓陈的可恶女人,又坦承娶她,其实是迫于皇上的命令、宰相的主意,并非出于自愿。

  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为什么他还要来追她?为什么还要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站在营帐的外头,受尽艳阳与暴雨的折磨,只为见她一面?

  就这么撒手不管,任由她回苗疆去,对于被迫成亲的他,不是最为轻松省事,早该去放烟火庆祝能够回复自由之身吗?

  为什么,他偏偏还站在那里?

  是因为事关重大,他奉了朝廷的命令,不得不来追她?

  还是他早已决定,今生要为国捐躯,即使不喜欢她,也认命要与她白头偕老?

  不论是为了什么原因,只要他对这桩婚姻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她就宁可抱着破碎的心,就此远离京城,一辈子都不见他。

  月光,将他的身影与面容勾勒得格外清楚。

  经历了两天两夜,那张俊美的脸庞上,仍看不见半点厌烦不耐的神情。他的脸上,也没有平日的从容,每一次她掀帘偷看时,都看见他眉宇之间,仿佛有着不舍以及歉意与心痛。

  是她因为哭得太久,所以眼花了?还是她至今不愿完全死心,才产生的错觉?

  他不需要为她不舍。

  他不需要为她抱歉。

  他更不需要因她而心痛。

  那么,他的脸上,为什么会流露出那些复杂的神情?

  颤抖的小手,捂着胸口,心跳一次比一次还快。因为仍深深眷恋着他,她不自主的猜想,或许他站在那里,并不是被迫的,或许,他是为了她……只为了她……

  事到如今,连期待也是一种折磨。

  她泪眼蒙胧,揪紧衣襟,狠狠抹灭虚幻的期望。她疼痛的心,不敢再有希望,就怕再度失望的伤痛,会让她彻底崩溃,像那些被山魅附身的人,从此陷入疯狂。

  夜风吹袭,他身上湿透的苍衣,重得一动也不动。

  她心口一紧,匆忙放下帐帘,不敢再多看那伫立在月光下,如石像般挺立不动的高大身影,就怕浓得化不开的情绪,会掩盖了理智。

  不,不可以心软!绝对不可以!

  喜儿扑回床铺上,躺卧在刺绣精美的被褥上。美丽的绣线、繁复的绣工,在被褥上绣着一双又一双在花间比翼双飞的蝴蝶,而卧在被褥上的她,却是形单影只。

  纤细的指尖,摸索着一双双蝴蝶。

  往后,每年蝴蝶会时,万千彩蝶仍会相会于蝴蝶泉。但是,她再也不会去参与热闹的蝴蝶会,因为每一只蝴蝶,都会让她想到他。

  热烫的泪水,从眼角滚滚滑落,她无声的啜泣,在缤纷的彩蝶围绕下,听了整夜的风声,迟迟无法入睡。

  直到天色大亮,帐外传来族人们活动的声音,再也忍耐不住的她,才缓缓坐起身子,娇小的身躯,再度爬到帐帘旁,掀起帐帘窥看。

  晨光耀眼,映照着绿草如茵。

  但是,原本上官清云站立的地方,这会儿却空荡荡的,看不见半个人影。

  喜儿愕然一惊,想也不想的,冲动地掀帘奔出主帐,焦急的环顾四周,哭肿的双眼反覆搜寻着。

  没有、没有、没有……到处部没有他的身影!

  她匆忙抓住一个准备早餐的仆人,哑着声追问。”他人呢?”

  “公主说的是谁?”仆人不解。

  “上官清云啊!”她跺脚,心跳如擂。“就是那个在这里站了两天两夜,穿着苍色衣服,说要见我的那个人!”

  “喔,”仆人恍然大悟。“天刚亮的时候,那人就走了。”

  走了?!

  她双腿虚软,重重跌坐在地上,眼前再度蒙胧。

  他走了?

  他终于放弃了,不再等待她露面,转身离开营帐外的草地,也离开她的眼前、离开她的生命。

  明明是她说不想见他、明明是她让他吹风淋雨、明明是她下定决心,不要再理会他的。但是为什么,当他真正离去时,她的心却痛得像是被人用刀挖一个大洞?

  呆坐在晨光下的喜儿,惨白的小脸上,滴落一颗颗泪珠。

  宰相府邸深处,有个僻静的花园,园中有凉亭,亭内有石桌石椅,石桌两旁坐着两个男人,正在对弈。

  每隔一旬,当朝宰相公孙明德,与大风堂总管沈飞鹰,都会在此处下棋。

  不论春夏秋冬、不论阴晴雨雪,两人的棋会从未中断。仆人都晓得,该要远远回避,从来不敢靠近。

  棋盘之上,战局方酣。

  “南方天气如何?”

  “很好。”

  “北方天气如何?”

  “偶有大雨。”

  “解决得了吗?”

  “可以。”

  “很好。”

  两人一来一往,谈话内容听似简单,却又像另有玄机。

  “倒是京城里,近来气候不佳。”沈飞鹰说道,手持白子,按落棋面,声音清脆有力。

  公孙明德神色未变。

  “明明该是万里晴空,却又偶来暴雨,眼看要浇坏了我从苗疆移植入京的小花,坏了我的布局。”他淡然说道,下了黑子。

  沈飞鹰莞尔一笑。“暴雨背后,其实是湛蓝晴天,只是小花受了风雨,一时心情大坏,才会离盆而去。”

  “既然如此,事情就好办。”

  “没错。”沈飞鹰又下了一子,将黑子团团围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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