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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玉环彬呆楞住,扯起的嘴又随即紧闭着。

  “怎么了?”怜华不解地望着她,不懂她眼中忽而飞逝的痛楚,不懂为何众人皆用怜悯的神情看着她。

  包括王县令在内,所有的人都只是不发一语地看着她,仿佛是等着她自个儿找到答案。

  瞅着他们的表情,怜华的心亦趋绷紧,有着一股不祥的预感压在她的胸口上,就连多呼吸一口,都觉得痛楚不已。

  难道……难道……

  怜华看着手中染血的手绢,泪水滴落手绢,渲染出一圈一圈的血晕,不停地拒绝再思考下去,她不想相信──不想相信──

  手绢上诉说的轻怜蜜意还似在耳边,每一个字句明显地透露出他的相思……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泪已经流尽了,干涸的眼眶中再也挤不出一滴为他思念、为他怨怒的眼泪,张着早已哑掉的嗓子,却是偏偏喊不出一句苛责他的话。

  怎么狠心,怎么狠心这样待她?

  怜华不认命地抬起眼,一双刺痛酸麻的眼直瞅着玉环彬,玉环彬朝她轻轻地点了下头,像是逼迫着她承认这个事实──承认他已经不在的残酷事实……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不曾读过圣贤书,从来不懂他常跟她说的这句话到底隐含着什么意思;而今,她懂了,他却不在了……

  教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怜华瞥见先前秦氏掉落在地的匕首,迅速下地捡起,然后往着自己的心窝准备用力一刺……

  离她最近的玉环彬一发现她的意图,随即运劲,以掌风扫掉她手中的匕首。

  玉环彬走至她的身旁,剑眉横竖地瞧着怜华哀怨的星眸,她的眼正一瞬也不瞬地责怪她的无情。

  “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为了让你伤害自己,是为了对赵池云有所交代。”玉环彬闪避着她责难的神情。

  她不是不了解她的心情,只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自裁,这教她难受极了。

  倘若有一天,春雷离开了这个世界,她……说不定会同她一般……唉,她无法想象那般的情境。

  叹了一口气,玉环彬走近怜华的身旁,拿出怀中的绶环。“这是赵池云在遇到山莽杀害后,凭着最后一口气托我交给你的。”

  怜华接过手中的御赐绶环,不禁低低地笑出来,发出短促又破碎的声音:“这样的一个社稷里,要如何才能自保?连皇上亲点御封的状元郎都会遭山贼杀害,还有什么人可以安然无忧地生活?

  池云想为大明社稷有所贡献,可他来不及贡献,就已被这大明社稷中的荒唐事给打败了!还有谁愿意替这荒诞不经的大明社稷贡献?那全是白费,白费心机!只要大明朝有那昏君存在,大明朝永远都不会兴盛!”

  怜华的历历指证,让人怎样也说不出斥责她的话。

  朱熹宣和王县令也只是在一旁沉着脸,闷声不响;所幸无他人听见她的逆言,否则任谁也保不了她。

  “怜华姑娘,不如你到本王的府里来吧,本王会好好地待你。”朱熹宣柔声安抚她过度激动的情绪。

  “不,怜华就算会饿死街头,也不愿接受大明王室的救济。”怜华满脸的气愤,她把赵池云的死归咎于大明朝的国微武衰,若不是这样的大明朝,她和池云何须为了臼匾簧,而付出这样的代价!

  “怜华宁可为妓、为婊,也不能接受王室子孙……宁为妓……宁为婊……”

  像是疯了,怜华喃喃自语地走出公堂;没有人劝阻她,因为无言,更没有人敢再接近她,因为无意义。

  压下满腔愁绪,朱熹宣正色地睇着玉环彬。“环彬,今晚子时,本王想与你谈谈赌约的事。本王在干宁阁等你。”

  语毕,像是逃避怜华残忍的指责,朱熹宣随即离开公堂。

  “我会保护你的。”春雷不懂朱熹宣找玉环彬夜谈赌约的原因为何,可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让他担忧。

  或许是受了怜华的影响,春雷深情地注视着玉环彬,像是瞧了一世也不厌倦般,他不想在失去后,徒留惋惜。

  玉环彬欣喜于春雷的顽石点头,一方面忧于怜华,又忧于朱熹宣的古怪,可她仍是扬起最灿亮的笑容,恣意地展现在春雷的面前。

  只要有他的相伴,她无所畏惧。

  春雷,咱们准备回杭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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