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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在乐老爷子的一声声令下,壮丁们雇来软轿,将病重得已进入弥留状态的唐诗意带回扬音阁,而乐扬则是再三地向在湖畔救了唐诗意的老道姑道谢,随后便赶紧回扬音阁。

  遣过大夫一探之后,才知唐诗意的病状起因是缘自于心力交瘁,怒火攻心,而且又过度劳累,没有适度的休养,可以算是累极成病;若是她能醒过来,或许还有法子可施,但现下的她已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听大夫无情地宣布结果,乐扬将一干人赶出房外,坐在床畔望着一脸无血色的唐诗意,刺痛的泪水浮现在他幽邃的眼眸里,情难遏抑地滑落在唐诗意的粉脸上。

  他到底是怎样对待她的?怎会令这一朵正在夏风中绽放美丽的绝艳花朵在瞬间凋萎?

  “诗意,醒醒吧,你既然唤了我的名,定是想同我说些什么,那么,你便得醒来告诉我呀!”混杂着浓浓压抑的鼻音,乐扬无限柔情地唤着她的名字,大手将遮住她面容的发丝拨到耳后,不让她乌亮的发丝衬出她的惨白。

  大手顺着她瓜子脸的轮廓往她的唇抚去,像是怕碰坏了她似瓷器般的肌肤似的,乐扬仅以指尖轻抚过她的鼻,来到她眉宇之间的小翠钿。

  “咱们应该是一对可以羡煞旁人的爱侣,为何任由那么多的阴错阳差把咱们俩的缘分给打散?”

  是阴错阳差令他爱上了她,却也是阴错阳差令他错怪了她,而现下……更是该死的阴错阳差令他几乎要失去她。

  乐扬轻轻地执起她冰冷泛白的小手,柔柔地放在大掌间摩挲,想要令她的手恢复一点血色,给她一点温暖。再缓缓地将玉指摆于她的唇边,轻轻地吻着,万般怜爱。

  人为何总要在失去之后,才会发现自己是多么地不愿意失去?为何总在几乎不能挽回的时候,无意义地一遍又一遍地数落自己的罪状?

  他不愿意失去,一点都不愿意失去她,然而他真的无力救她,沉重的无助感压在他的心坎上,几乎令他痛不欲生,无法自己,却又无计可施。

  “诗意……”低沉暗哑的嗓音宛如悲号,萦萦沉沉地弥漫在整个房里,萦萦回回地缭绕不散。

  乐扬俯下身,轻轻地环住她冰冷似已无气息的身子,喉头不断抽动着,即使紧咬住牙,依旧管不住幽眸中的湿濡,泪水终究无声地滑落在她清丽的脸庞上,无息地浸湿她的衣襟。是悔恨、是懊恼,是说不出的折磨与煎熬,更是诉不尽的耗竭与疲乏。

  他慢慢地坐起身,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也抹去自己的,一双犀利而猖狂的眼眸不再炯亮,而是深如一片死水,无神地望着像是沉睡中的唐诗意,像是等待着她最后的一刻到来。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令他现下好过一点?

  该是要他残忍地给她一刀,让她痛快离开这一片伤心地,还是竭尽所能地拖延着她破碎的生命?

  他不惯于等待,他无法忍受等待的空虚与折磨,更无法忍受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的怀中断了呼吸。

  天,他到底该怎么做,到底要如何才能令他一颗心碎裂的痛楚停歇?

  失焦的诡邪眸子梭巡着房内的一切,惊瞥那一把他为她打造的鸳鸯筝,是他来不及收起仍放在几上的。

  他失神地站起身,取来那把他倾注所有思念与挣扎所造的筝,再走回唐诗意的身旁,凝视着她依旧惨白的小脸,脑海中不断地飞掠过她初闻他弹筝时对他倾心的激赏,甚至不计前嫌地赞不绝口,只为了她那一颗文人之心。

  他不觉有些失笑……望着手中的筝,笑得更是悲悲切切。

  “你定要醒来,为夫的一点也不想学那俞伯牙摔琴坟头谢知音。”她的赞赏令他惊诧,第一次感觉到不求回报的赞美,令他第一次识知到自己的琴艺似乎果真不凡。

  “就让为夫的为你再弹一曲初闻时的霸王别姬。”

  他单手套上银片义甲,盘腿坐在床榻下,将筝放置在他的腿上,灵巧的指尖抚动,婉转似柳絮满天飞舞,悠扬如浮云擎天飘荡;突地瞥见她仍苍白的小脸,筝声转为呜呜咽咽、含悲带泣,继而嘈嘈切切、噪响不绝,曲不成调、筝弦乱绪……

  这样一位被时代与父系家族所压迫的百年才女,是如何走过这含冤却未艳放的一生?

  甘否?即使她甘心了,他也不甘心;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地爱她,宠她,还没来得及将满腔滚烫的爱意倾诉于她,他怎能甘心?!

  他是恁地爱她,才会愚蠢地伤害她。

  “乐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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