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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看这宅子的规模,赵灵秀可以想见当年的樊家是怎么样的繁荣富贵。

  一夜之间,他的家人全没了,他的人生也毁了,她很难体会他当时是什么样的感觉,也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度过这些日子想起当她听见父亲被杀害时那种震惊、悲伤及愤怒,再想象他的遭遇……她转头看着他的侧脸,不知怎地心里一揪,眼泪竟落了下来。像是着魔般,她伸出手去握着他垂放在身侧的大手,那只手厚实温暖,却正微微颤抖着。

  本来陷进难以忘却的悲伤中,樊刚因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而回神,他惊疑的转头,只见她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眼底满是对他的不舍及怜悯。

  刹时,他胸口一紧,然后瞬间一阵火热。

  她一个筒单的、小小的举动,竟温热了他被仇恨冰冻已久的心,那冻结停滞的河水,再次缓缓地、潺潺地流动。

  凝视着她秀丽而温柔的脸庞,他有一种想拥她入怀的冲动。他知道自己早就被她吸引了,所以即使知道她已有婚配,那天还是情不自禁的吻了她。

  可他心中有个声音一直提醒着他,樊家的大仇未报,而她又是赵安峻的女儿,在未能完全排除赵安峻牵涉其中之前,他不能有一丝一亳的动摇。

  为了替樊家五十八口人报仇,他蛰伏计划多年,如今眼见就快有机会可以为家人报仇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他怎能乱、怎能松懈?

  他将手抽回,有点粗鲁的抹去她脸上的泪。

  “你哭什么?”

  “我……我觉得悲伤。”她说。

  “又不是你家死人,走吧。”他故作淡漠的一笑,转身往马车走去。

  赵灵秀抹去眼泪,跟了上来,“去哪?”

  “好地方。”

  当赵灵秀站在放欢楼的大门前,她终于知道樊刚口中的“好地方”是那儿了。

  才刚缅怀完先人,现在就跑到这种充满莺声燕语的地方,真是白费了她方才的眼泪!

  她忍不住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他们一进到放欢楼,就有人上前招呼,“爷,好些时日不见了。”

  “欧掌柜,别来无恙。”

  看掌柜那热络的样子,再看樊刚熟门熟路的,赵灵秀心想他肯定是这放欢楼的常客、贵客、恩客。

  “真是个火山孝子。”她忍不住低声咕哝着。

  这时,有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走了过来。“欧叔,樊爷跟姑娘有约,我带他上楼即可。”

  “好,你可别怠慢了。”欧掌柜叮嘱着。

  “明白。”小姑娘点了点头,笑视着樊刚,“樊爷,这边请。”

  在小姑娘的领路下,樊刚和赵灵秀来到抢妍阁,小姑娘敲敲门,轻声道:“姑娘,樊爷到了。”

  “快请。”屋里传来一女子轻柔温煦的声音。

  小姑娘推开门,将两人请入房中,外间空无一人,只隐约听见那道牡丹绣屏后传来着履的声音。

  赵灵秀还来不及多看这抢妍阁两眼,只见一名身着淡紫色衫裙的女子已自绣屏后款款步出。

  看着她,赵灵秀不禁瞪大了眼,真是一个美到让人屏息,且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形容的美人。

  秀眉入鬓,眼波醉人,白晳的脸蛋、红润的双颊、挺秀的鼻梁,还有人忍不住想亲一下的丰盈唇瓣,活像是从画里走出的仙子。

  这样的仙子怎会坠落人间,又怎会陷在这烟花之地?想着,赵灵秀都为她感到可惜。

  “樊爷。”丁红镜看着樊刚的同时,也注意到他带来的人。

  那年轻人……不,那活脱脱是个姑娘,虽然她眼底迸射出不输男子的英气,能骗过不少人的眼睛,但却骗不了阅人无数的她。

  “这位是……”

  “我新收的。”樊刚说着,自顾自地就着那张雕工精细的桌子落坐。

  丁红镜跟小姑娘使了个眼色,“翠儿,去湖壶茶来,就前几天送来的碧螺春吧。”

  “是。”翠儿答应一声,立刻钴到后面去了。

  丁红镜脸上漾着淡淡的、闲适的笑意,有意无意的看着站在樊刚身后的赵灵秀有几回,赵灵秀跟她的视线对上,都不自觉的闪躲,她觉得丁红镜太美,美得不似凡人,以至于让她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难怪樊刚一缅怀完樊家五十八口人,便杀到放欢楼来会佳人,看他们两人相处的样子,应该也不是什么不太熟的关系了。

  这么一想,她的心不知为何隐隐发疼,像是有人将手插进她的胸口里狠狠地一揪,警觉到这样的反应并不寻常,她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大腿。

  这时,外头有人敲门。

  “姑娘,樊爷,是我。”

  “进来。”樊刚说着。

  一名年轻男子推开门,恭谨地走了进来。

  他是马新,马希平的养子,也是樊刚安在放欢楼的内应。

  “小马,先把这位小兄弟带到茶楼去。”樊刚说罢,转头看着赵灵秀,“我跟红镜姑娘还有事,你先跟小马走吧。”

  她愣了一下,“喔。”敢情是觉得她在这儿碍事吧。

  “小兄弟,跟我走吧。”小马旋身带着赵灵秀走出了抢妍阁。

  她走后,樊刚神情一凝,“最近可有邹荣海那边的消息?”

  丁红镜笑了笑,“不先问问我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

  “你看来也不像不好。”他瞥了她一眼,勾唇一笑,“你很久没给茶楼那边送信了。”

  丁红镜是樊刚安在放欢楼的耳目,也是他非常信任的人。

  她十五岁那年被无良人牙子掳至娼馆,老鸨虐待她,又逼她接客,一次想逃被逮,娼馆的打手正毒打她时,恰巧被路过的樊刚解救,在那之后,她自觉不清不白,不敢回到老家,樊刚于是将她送至放欢楼交给春姨。

  春姨见她容貌姣美,聪明好学,便为她聘师学艺,最后将她捧成人人追求的花魁。

  丁红镜的客人都不是寻常人,不是官爷便是富商,再不就是名流豪绅,也因此她总能在席间打探到一些樊刚需要的消息。

  “不传信,你才会来看我。”她语带怨怼,幽幽的看着他。

  樊刚好笑的说:“别闹别扭了,近来有事吗?”

  “有,颜彪想替我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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