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陈毓华 > 再世为妃 | 上页 下页
四十七


  皇家不是一块善地,即便是看似退居寿康宫养老的太后,依然耳目众多,消息灵通。

  “重赫这孩子虽贵为皇家子弟,但日子过得也非顺风顺水的,虽说他从来没有提过一句有关兄弟长辈的不是……你得多疼着他一点。”她在这座皇宫生活了一辈子,就因为太明白有些阴暗事永远也不能说,但这小孙儿却是她一手养大的,说什么她都得给他一生的富贵无忧。

  房荇没想到太后会说出这些看似真心的话,这要叫她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

  然而,更令她没想到的,陛下来了。

  皇帝屏退左右,穿着紫金竚丝袍子一派悠然的入了内殿。

  “儿臣见过母亲。”很家常的见礼,没什么刻意的皇家气派。

  “皇帝怎么有空来寿康宫?”

  母子几句寒暄问安后,皇帝转向闻人凌波。“朕听说你进宫,怎么着,心里只记挂着太后,就不曾要来见见父皇?”

  “父皇上回可是让儿臣吃了闭门羹,儿臣哪敢一再的惹父皇发怒?父皇日理万机,儿臣就不去打扰了。”看似毕恭毕敬,言词中却没多少恭敬的成分。

  “你这泼猴,才多久就跟朕急?朕听说房大人的千金也来了?”皇帝笑得欢愉,压根没把儿子桀骜的态度放在心里。

  被点到名了,房荇只得出来伏地叩首。“臣女房荇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万岁!”

  “容貌和你娘长得有几分神似。”

  “陛下见过臣女的娘亲?”

  “你不知道吧,你娘曾是名动京城的绣娘,一幅八展堆锦绣屏誉满京城,不过,没多久就嫁给你爹,那幅绣屏几年前让重赫要了去,如今在襄王府里吧。”绣娘多如牛毛,他却自从见过那幅绣屏后,再也没见过那样的绣技了。

  房荇蓦然想起她在襄王府见过的那八扇屏风,居然是她娘少女时的绣品。

  “几个月前,国子监卫蘅给朕送来了一幅春燕图,那春燕活灵活现,花卉与活物一模一样,只可惜是件半品……放弃一举成名天下闻的机会,你不遗憾吗?”

  他挥手,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太监双手送上来一幅卷轴,正是房荇那没能画完的春燕图。

  皇帝今天看起来心情极好,侃侃而谈,多年来被国事政务积压,太后难得看见儿子如此放松自然的时候,挥手唤来贴身宫女给每个人都重新换上茶点。

  她对这件事也挺有兴趣的呢!招招手,又让太监把那幅画拿过来瞧瞧。

  “对臣女来说,家人比任何物事都贵重。”这些人精,明明知道她为什么舍了画,还要来套她的话。

  “要不这么吧,你入宫来当朕的宫廷画师。”这不是问句。他一生对琴棋书画,无一不喜,这世间万物也没有什么不是他的,宫廷画师地位清贵,如果她答允,可是历朝首位宫廷女画师,地位,不言可喻。

  “如果民女答应,可以换民女的爹回来吗?如果陛下能答应,民女对进宫也没有异议。”她说得非常坦然,神情没有丝毫作假。

  “我不答应!”闻人凌波从中打断两人谈话,也不管是不是大不敬。

  她竟然随便就答应,她要入了宫,他怎么办?不会要他苦守寒窑吧?

  皇帝轻轻的眇他一眼,不置可否。

  真是个心急的孩子,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的。

  “你爹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为了他,许多人来向朕求情,都快把养心殿的门槛踩坏了。”包括这看上人家闺女的么儿,包括居然公器私用、以八百里加急文书上呈为父求饶奏折的房时,现在就连房家女儿也同他谈起条件来,这一家子,他到底是欠了他们什么吗?

  “陛下慈爱!”房荇又跪了下去。

  “这倒是头一遭,朕听见别人说朕慈爱……房子越呢,朕只是让他去醒醒脑子,让他别老是以为冲撞朕都没事,你若想让你爹那个顽固早点回家,也不是不可以,你这宫廷画师,朕是不敢要了,怕他跟我翻脸,”他笑指脸色焦黑的闻人凌波,也没有让房荇起来的意思。“你就拿幅画来换吧,先说了,要随便敷衍朕,那可不行。”

  以后和那个老顽固也算亲家了吧,他也不好做得太过。

  “什么时候画好,让朕满意,你爹就什么时候回家。”

  “叩谢陛下皇恩浩荡!”房荇喜形于色,这次叩谢,发自内心。

  三日后,她又进宫,给皇帝送上一幅往后流传千古的《皇帝步辇图》。

  图中,皇帝端坐由六名宫女抬着的步辇上,另外有六个宫女分别在前后掌扇和手执华盖,皇帝面前有两名官员拱手而立,远远的花荫深处,有个看似匆忙而来,乍然见到圣驾,不知道该躲还是该迎的宫女,皇帝的威严自若,官员,宫女的天真活泼,人物生动真实,跃然纸上。

  “罢了罢了,朕后悔了,应该把她留在宫里头的。”皇帝老爷叹气,如是说。

  同年六月六日,皇帝赐婚,将中书侍郎的女儿赐襄王为妃。

  房家人艰难的接下圣旨,神情却不见任何欢欣的喜色,家中从上到下,一片忧心忡忡,愁云惨雾。

  因为房荇病了。

  一开始只是睡得多,很容易就一睡半天,京里知名的大夫都请来看过了,那些大夫开的药方子离不开一些补血、补气的药材,药炉的炭火没熄过,一大碗的药汁三餐加宵夜,吃得房荇一看见黑漆漆的药汤就皱眉,但是每次她让萼儿端出去,母亲却不厌其烦又热过一回再端回来,她最后总是因为不忍而捏着鼻子喝下去。

  杜氏每回看她吃药便鼻酸。

  但尽管房荇吃了汤药,人却睡得更多了,一天里几乎没有几个时辰是清醒的,气色渐渐虚弱,眼底一片青色,连下床都不能了。

  一怒之下的闻人凌波直接把太医院中后宫嫔妃们最信任,也是整个大历朝最有名的太医拎来,好脾性的太医没生气,得知要看的病人是谁,倒是细细号了脉。

  “耗神,思虑过重,血气精气都不继,需好好将养。”如同之前所有大夫的说词,一字不差。

  “不用开方子吗?”闻人凌波心底发凉。

  “微臣看过房小姐之前服用过的药方子,那些大夫大多对症下药,不需要再添什么了。”

  这是什么意思?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