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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因为闻人凌波的突然到来和发难,一时间,屋里的学生此起彼落的谈论开来,嗡噏的议论声几乎要掀起屋瓦,再也没有人去议论房荇。

  在众人悲惨、可怜,原来他们真的没什么关系的眼光下,闻人凌波落坐,径自做起自己的事来,居然也没有人敢去与他招呼。

  “他他……那闻人公子不是与你一起被……虽然说那个人就那种阴晴不定的性子,对谁都一样,可是你们不是应该不一样……你应该同他争一争才对,他缺课缺得凶,谁以为他还会来?”

  “就坐这里吧。”她很满意这课堂最后的座位。“钟鸣了,你还不快回位子去,先生就快来了。”

  严朱匆忙的点头,回自己前头的座位去了。

  争吗?

  房荇再度把笔墨纸拿出来,头一埋,专注在书本上。

  何必呢,什么时候该争,什么时候可以一笑而过,她心里自有一把尺。

  先生进门的前一刻,稍微有点闹肚子,去了茅房回来的房时看见换了座位的房荇,见她表情一如平常,当然,他也无可避免的看见了闻人凌波,优雅的眉却是攒了下,但此时先生已经进来,他只能回自己座位去了。

  匆匆过了十几日。

  看见沙漏已经到了一定的刻度,房荇放下手里的笔,案桌上是铺平的宣纸,纸上面是一幅水墨写意,桃花小鸟,虫鱼蝴蝶,笔趣盎然,再看过去,地板、椅凳上散得到处是画纸,有苦瓜、野花,一只狗口部细细的毫发,连眼睛中的细微明暗都被一丝不苟的画了出来。

  是的,除了日常的上学识字,房荇唯一的娱乐就是画画。

  她的取材多样,无论大自然还是人物都能入画,但她私心最喜欢花卉。

  她很快打水洗过手脸,无须吩咐,换下家居常服,改穿一袭利落的短打扮,这样还不够,她用细白的牙咬着黑绳,将两只窄袖交叉绑紧,绳尾塞入手腕内侧,再拿起布腰带紧缠着腰,最后打散头发,用齿梳重新梳成一条大辫子,最后用红头绳

  系住,瞄了眼铜镜,见无不妥,便转身出了房门,绕过回字型的廊道,来到耳房后面一小块因为房荇要学武而特地清出来的空地。

  请来的师父还没来,房时却在。

  他也是一身的短打扮,和他以往的斯文装扮大相径庭,但他似乎有些不习惯,不时的拉一下袖子什么的。

  “哥,怎么你也在?”这时候,他多会在自己房里温书,要不就把先生布置下来的功课做好,直到晚饭才会出来。

  “我与你一同练武吧。”

  房荇眼眨巴眨巴的,非常可爱。“啊?”

  “我本来以为你说要学武,不过就一时兴起,但是,这几天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你想学,哥就陪你。”对一个完全没有体能,也甚少运动的闺房女子而言,练武要吃的苦头绝对不亚于读书,只是一个辛苦的是脑袋,一个是肉体。

  这些日子,他冷眼旁观,也无法不听到母亲心疼的抱怨。

  她扎马,扎得两条脚酸痛不已,母亲虽用热水和巾子给她热敷,可她走路时仍痛得苦脸皱眉,一天、两天、三天、四天,她还是照常起床,照常上学,照常练着她的基本功,身上贴的狗皮膏药老远就能闻到味道。

  她为什么一定要坚持这么多平常女子碰也不会去碰的事情?甚至,拿出比读书更热忱的态度来学习?

  “去玩不好吗?”他问过。他这妹子所学的已经超过同年龄的孩子太多,她应该赖在娘亲身上撒娇,要不就抱着布娃娃扮家家酒,不是把自己弄得像个苦行僧似的。

  其实,就算她什么都不学,什么都不会,只要她快快乐乐,他和爹娘也会护着她一辈子的。

  她笑得眉眼俱弯,却说:“荇儿喜欢玩,无论摘花还是去严朱家玩……现下的我们有瓦遮头,有饭吃,这些是因为爹娘待我们好,我们不能选择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父母,却可以选择自己要什么样的人生,我,有我想要的人生,哥也一样,有自己想要走的路不是吗?”

  也许她这一世仍旧庸庸碌碌,仍旧没有半点值得父母骄傲的地方,但是她还是想做点什么出来,叫爹娘看见她的时候不会觉得生这孩子是无用的,因而后悔。

  她竟是这般早慧……虽然早就有那种感觉,真的听她亲口这么说,房时平常稳重的表情还是龟裂了,甚至有些动容,她那闪着智慧的眸子闪闪发光,表情认真到让人说不出一句话来,就算是该能言善道时也不输人的自己也一样。

  “哥,练武虽然可以明思绪,强健体魄,可童生试转眼就要到,你准备那么久,我不想你为了这个分心。”自从她出事以后,哥哥一直很自责,总觉得把她弄丢了是他的错,以至于这些日子以来,只要她稍微离开他的视线,他就会不安。

  的确,童生试就在开春后,他只要榜上有名,就是秀才,就有了功名,就能替爹娘挣脸。

  “可是你……”

  “我不就在自家院子,还能去哪?”

  这时,婆子来报说门口有人送来一份指名要给房家小姐的东西。

  “有说是谁家派来的人吗?”房时间。

  “说是城东姜府。”

  兄妹俩到了门口,只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候在那,圆圆的脸,嘴边居然有个梨涡,看起来讨喜的很,他一见到房荇便低头鞠躬,“请问是房小姐吗?”

  她点头。

  那年轻的小厮双手举高,递过来一件东西,“这是敝府孙少爷交代要交给房小姐的东西。”

  房荇打开包裹的红绸带,是《鹿公游踪集》和《山杂图考》两本册子。

  这是她当初被绑架,遗失在马车上的书册?想不到是落在闻人凌波那儿了。

  既然在他手中,拿到的时候为什么不吭声?

  “还有事?”

  “闻人少爷已经游历去了,他要小的这样跟姑娘说一声。”

  “多谢了。”哦,那他也不会再去书院了。在书院,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也不是那种会去自讨没趣的人,十几天来两人却再也没有说过话。

  “小的不敢。”见这位小姐也没有追问自家孙少爷几时会回来,也不问去了哪里,小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觉得不要多话比较好,既然交代的事情办妥就告辞离去了。

  “这两本书不是我们去逛瓦市那天你买的?”房时也有印象。

  “我以为丢了,想必是被闻人公子捡到了。”她往里走,和兄长回到空地,两人在石阶上坐下。“哥以前就认识闻人公子了吧?”

  “你是说重赫吗?也就同窗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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