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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是吗?也不知道之前说话不算话的人是谁。”那个道貌岸然、人人景仰的学者,到了闻巽面前却好像揭了层皮,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是谁说说话一定要算话的?是你这为老不尊的欺我当时年纪小,骗我和太子玩……这些年你只要见上我的面就念上一回,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就知道找这老头子出马,代价一定不便宜,瞧瞧,这不是一转头就讨要了?

  “让你去给东宫太子当太傅,人家当这是天上掉下来的荣耀,你却避之唯恐不及,你家三兄弟就数你最机敏聪慧,家中本该最有出息的却去从了商,看来蒋燕燕不只人老了,脑袋也没年轻时那么好使了。”

  京里头这些个贵人们,说来说去都是亲戚,蒋家和明家便是老一辈亲上加亲,小一辈玩一起,蒋氏可说是明大学士看着长大的,他却对辅国公府那一笔烂帐非常的不爽。

  闻巽明明是几个孩子里最优秀的,做的却是最卑贱的活儿,最蠢笨的因为占了嫡长子的名头,最好的、最大的都由他得。

  他虽然替闻巽感到愤愤不平,但是没办法,古来有老来从子的习惯,大多数人家看重长子,而得到最大利益的也是长子,只是相对要付出更多赡养的责任。

  他若不多疼惜他一点,难道靠他那脑袋进了水的娘吗?呸!

  “我那时年纪小,不管说什么都难取信于人,你要我去做那位的太傅,皇上那一关就过不了。”找年纪相当的人当太傅,他是太子也不会相信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学问知识,与其花大把力气取信太子,不如不要。

  “真是好志气,我明芹纶教出来的学生最好每一个都跟你一样,这些年过去,你就长知识学问了,足以当人家的太傅,不觉得丢脸了?嗯?”他的嗯声忽地拔高,差点问到闻巽脸上。

  教到愚笨的学生,当先生的捶心肝,教到这种聪明过头的,心肝肺都要全捶过一遍还觉得不够。

  闻巽便是那种聪明好教的孩子,但是太有主见的孩子不肯往安排好的宽阔大道上走,他这当人家夫子的未免有些遗憾。

  可没想到绕了一圈,他又回过头来求他了。

  闻巽忽然有些言拙了,“这不就是为了纂儿,只好硬着头皮请您出面?”

  明芹纶没看过这样子的闻巽,都说女大不中留,儿大了不由娘,这引以为傲的学生有了别样心思,他这老头子能不促成吗?况且闻巽这年纪的确该娶妻了。

  “得得得,把你手上的事办完,来找我,我好带你去见人。”明芹纶摆摆手,上车了,随即车帘子一掀,他又探出半颗头来。“小兔崽子,你要是敢再食言……”他握拳朝他挥了挥,作势绝不饶他。

  这是要宰了他呀!闻巽无奈的撇唇。

  目送马车远去,他回头看着园艺铺,里面那丫头肯定不知道他为了她,把自己给卖了。

  也罢,换个地方玩也没什么不好。

  这些年,他一直分不出手去把结隐阁彻底解散,不加以管束的摆着,可如今,他要和那些官僚打交道,结隐阁的力量就变得相对重要,要和朝堂那些心机深沉的老狐狸共事,身边岂能一点护身的筹码也没有?

  “什么?”蒋氏手里的佛珠停在指尖上,佛号也顾不得念了。

  “事情就是孩儿说的这样。”从园艺铺回来,闻巽便来到彝秀堂,把发生的事情拣着要紧的说了一遍,其中包括微生府老夫人来索人一事,还有明大学士让他进东宫一事。

  “你答应他了?”她对微生府那一家子说不上好感,能把人打发了也没什么不好,纂儿要是真的回去,她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至于东宫太傅……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吗?

  从一品的官,比大儿子还要爬得迅速、爬得高。

  “太子等我这么多年,孩儿见时机成熟,便应了。”他没有把纂儿扯出来,因为没必要。

  蒋氏脸上有喜色也有懊悔,“那条路本就该你走的,只是绕了一圈,浪费了你许多年的时间,你不怨娘亲吧?”

  他应该在年少的时候就能大放光芒、光耀门霉的,只是她一时偏了心,把心肝向着大儿子,让儿子自此无意于仕途。

  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能怎么做,才能不偏不倚,面面俱到,不会伤了任何一个儿子的心?

  闻巽把目光移开,黑亮的双眼闪灿着细碎的光芒,可是当他转回视线时,那些闪烁的光芒也不见了。“都过去了,我不在乎,娘也别放在心上。”

  当年,父亲的意思是要把爵位留给他,虽然古来没有这个例子,但也没有规定不行,殊不知父亲殁了之后,皇上派人来问袭爵之事,母亲便把大哥推了出去。

  他是真的不在乎吗?

  少不更事的时候他曾有过怨言,埋怨母亲偏心,甚至因此不想和大哥一样走上仕途,日日朝堂相见,要不凭他能力,当个宰辅很难吗?可后来在外面阅历丰富了,人情经历饱满了,再加上遇见孤苦无依却自立自强的纂儿,她乐观向上,对自己的处境从来没抱怨过一句,相较于她,他又有什么好执着的?

  父母给予的,他能得到是福气,得不到又有何妨,他又不是没有能力,想要什么,靠自己去争取就是了。

  自己争取来的,无论是什么,都能用得理直气壮,心中一片坦然光明。

  好吧,就算袭了爵又如何?兄弟必然心生隔阂,为此阋墙,倒不如像现在这样,大哥永远对他怀抱着一份道不明的歉疚,对母亲孝顺恭敬,对弟弟友爱。

  只不过他和母亲的感情难以避免的有了裂痕,最初,母亲用她的威严震慑了他,为了弥补,把她所有的嫁妆铺子都交给他管理。

  族里那些长老见他在商场上如鱼得水,没几年便将母亲的铺子越开越多,直到邻国各处,既高兴又嫉妒。

  他们私心以为大房孤儿寡母,又和小叔们撕破了脸,能把孩子拉拔大就算了,但先是老大袭了爵,老二也从五品官爬到从三品,一个比一个有出息,一门双杰已经让人嫉妒得眼红,再添个么儿,族中多少子弟还要不要活啊?

  不说长房子弟要声望有声望,要银子有银子,虽然族中也能分得一份既定的利益,但是闻府未分家,利益层层分下去,到他们手中,要闻巽说数目也不少了,可人心就是个贪字,多了还想要更多,便商量好把族中庶务交给他,该出钱出力的闻巽占大头,看他还能如何蹦跳?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庶务交到了闻巽手中,闻巽却把他们这些族老给供起来,很快便掌握了权力,不消几年族中大事再也没他们这些老头子的事,全由他说了算。

  总之他和母亲之间,随着时间推移,错过了开诚布公最好的时机,两人都开不了口,也就这么过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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