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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二哥,”她用稀奇古怪的眼光打量着他。“你不会喜欢上那丫头片子吧?”

  “我——”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否认,只是黯然道:“——我想是无法自拔地陷下去了。”

  “没想到你也会掉进爱情的泥沼?哈哈!苍天到底饶过谁?”她歇斯底里的情绪没个准,说发作便发作了。“二哥,你的眼珠被猪吃了吗?你看不出来那女孩的心不在你身上?”

  他们林家的人上辈子究竟欠了郭桐多少债,今生全要用泪还?一个她,一个林探雨,一个宓惊虹,现在连一向置身事外的二哥也卷入暴风圈里……

  郭桐啊郭桐,你为何要出现?

  她的心绪大起大落,狂喜狂喜后换上冷煞的表情,寒幽幽的自言自语:“女人是祸水,咱们家里已经有了一个,不需要再多添一人,惊虹峒庄的悲剧已经够多了……”她眼现杀机。

  林倚枫发病前兆的表情林修竹再熟悉不过,她像不定时的火药,没人拿得准她几时会发作,他无法顾及自己纷乱的心绪,便横阻在她身前。“倚妹,我用二哥的身分命令你回峒庄去,不许胡乱非为。”

  “二哥,你别傻了,不管我撒不撒手,还是有人会出面阻扰郭桐上峒庄的。”

  “倚妹,回庄子去,乖。”林倚枫一向跟他走得近,现在他却捉摸不定她如风的心思,只好软言软语苦劝。

  “二哥,他是你八拜至交,又是青梅竹马的挚友,你真忍心见他往陷阱里跳?”她眼眸中的厉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凄苦。

  “倚妹,”林修竹的神色泛凝。“郭桐虽然隐遁山野多年,可我知道他的刀一点都没变钝,就像他的人一样,你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或许他是我们这些人里最清醒的一个。”看似平凡的人最不平凡,最不凡的人一旦甘于平凡,或许已是在大彻大悟后,或许是尝尽了太多生命中的无可奈何。

  “可是——”

  “回去吧,他不会听你的。”抽刀断水更流,该来的就任其自然吧!

  “你别伤了他!”她语声哽咽,楚楚怜人。

  她心中的矛盾,谁懂?

  林修竹忽地仰天长叹。“我——即便我想,却也难得手。”他满目箫索。“郭桐仍是郭桐,除非是那个人,要不然没人能伤他一毫。”

  亲情和道义,到底执轻执重?

  夜半。林修竹来敲郭桐的门。

  他们夜宿十里坡的小客栈,客栈里的三间房全给他们一行人包了。

  窗外有微雨。

  房内一灯如豆,灯下,郭桐独斟自酌,意态肃索,桌上放着那张销魂冷金笺。

  “郭兄,闷酒最伤身,少喝一点。”他刚浴罢,崭新的葱绿双绣花卉草虫长衫,镶绿玉缚发长巾,一柄檀香扇,风流又俊俏。

  “卧听潇潇雨打篷,林兄冒雨而来,好大的兴致。”他的眼宛如石雕,完全没有任何感情。

  散发、黑衣、冷若冰霜。孤绝的代名词。

  “两三点露不成雨,七八个星犹在天,恐惊英雄无奈又多情,我特意过来相陪。”他不理郭桐语带讥诮。“不如愚兄也陪你喝一盅,免得说我扫了你的兴。”他兀自从几盘上端起瓷杯。

  “林兄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郭桐又独自斟了满满一杯酒,倒入愁肠。

  林修竹斯文地轻啜,回避的低语:“美酒又称‘扫愁帚’,依我看根本名不副实,酒上加酒,愁上添愁,扫愁扫愁,越扫越多愁。”

  郭桐觑他一眼,眼底有了些微波澜。“俗语说佳人不可唐突,好酒不可糟蹋,林兄,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把我的好酒全鲸吞了。”他认识他太久,一回肠、一拐肚,怎不知他在猛兜圈子。

  “郭兄真是明白人,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他竟有些少见的腼腆。

  “快说,否则我要休息去了。”他是有一说一的人,这么吞吐,倒不常见。

  “这一路我看你和当当姑娘谈得投契。”其实是水当当懒得理他,又怕无聊,只好将全副精神摆在郭桐身上。“可她对我还是冷若冰霜,愚兄想请你替我美言几句。”他从来不屑启齿求人,可伊人对他的热烈追求毫无反应,这令他慌了手脚。

  郭桐握酒杯的手抖了下,但很快便将那酒灌进口中。

  他的感情早已随风逐去,可就在方才那一刹那,他的心有着前所未有的奇怪反应。

  是痛、是酸、是愤怒、似酸甜苦辣,五味杂陈——

  多熟悉的情景,同样的对话、类似的要求,要求他“让”出他心爱的女人——

  “郭兄?”林修竹看他无表情的脸转为森冷,不觉有些小心翼翼。

  “爱情不是物品,林兄对她有意,何不当面告诉她?”他不带任何感情的回答,可只有他自己感觉得到心底那结了疤的伤又被划上新的伤,伤口正汩汩流血。

  “呃,郭兄不是不知道,当当姑娘对我从无好脸色。”这事要传了出去,不知要令多少天下女子心碎。

  “对不起,这种事我爱莫能助。”推开酒杯,他开始下逐客令了。

  此时——

  水当当的尖叫声如雷贯耳传来。

  林修竹的动作快,可郭桐更迅如疾箭,黑影倏然一飘,快得林修竹只觉眼一眨,便失去他的踪影。

  他若有所悟的伫立当场,心中如释重负,却又有些微微的不甘心和不是滋味。

  喜的是好友总算还有救;悲的是,他生平头一次心动,却注定非失恋不可!

  改明儿个,他非再下帖重药不可!

  郭桐赶到水当当的房间,正巧看见她跳上房间唯一的木桌团团转。

  她的发辫已经解开,长发披散,身上只着一件中衣和短裤,赤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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