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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鹿儿让乐乐去把家里所有的糕点瓜果都给童哥儿送上,还叫乐乐看着他,待客该有的礼数都没落下。

  “不知道这位是?”鹿儿发现她爹娘对这位身穿锦袍,约四十出头,两鬓点霜,身形适中的男人十分客气,还客气的过了头,这是为了哪桩?

  青老大看着好几年不见的女儿,已经稍稍有了少女的清妍姿态,眼里的愧疚几乎要漫了出来。

  “这位是两淮盐运使明大人。”青老大介绍道。

  鹿儿重新起身屈膝行了个福礼。

  明澹虚扶了下,神情却因为这一礼,透露出几分本来压抑住的激动。

  “明大人也是你亲生的爹。”青老大又加了句。

  这雷劈下来劈得鹿儿外焦里嫩。亲爹?

  养父、母、亲爹,呵呵。

  “你不是我们亲生孩子的事我和你娘从来没瞒过你,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你亲人要是寻……陈来,你不至于为难,如今明大人寻来了,你就跟着他去吧。”青老大说话也不铺陈,很直接的就让鹿儿跟着她亲爹走。

  “要是我说不呢?”

  “你这丫头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不声不响的偷跑回老大的家,没死在那又一声不吭的搬到县城来,你好本事,好能耐,别说一大家子被你瞒得死死的,现在连自己亲爹都找到这里来了,还摆什么谱?”安静不到一盏茶的孙氏哼了声。

  她可是亲眼看见那位大人拉来好几车矜贵东西,说那些个好东西都是为了感谢老大替他护住女儿,还养大了她的,点酬谢。

  老大是她儿子,给老大的,就等于是她的。

  “对了,孩子,你怎么一个人住在这大宅里,青兄弟告诉我,他为了家计不得不外出讨生活,所以把你托付给了他的母亲……我之前随着青兄从宜州过来,便直奔老太太家,没想到家里人却说你不受管教跑掉了,后来得知你回了青兄弟的院子,哪里知道我们又扑了空,几番折腾,明珠姑娘才告诉我们你在县城。”明澹不喜欢孙氏的粗鄙,但看在她是青老大的母亲,还抚育过他女儿的分上,对她的粗俗只能装作视而不见。

  “一言难尽,过去的事我也不想重提,只是我如今能独立了,也一个人过得好好的,就算你是我亲爹,我也不想跟你走。”是谁规定亲人来找了,她就要感恩戴德的跟着回去那完全陌生,甚至不知道在哪里的家?

  她这一年已经挪了两次的窝,真的不想再动了。

  “你不愿意跟爹走,爹道你生爹和你娘的气,气我们抛下你,还让人把你给带走,十几年对你不闻不问,爹这么突然的出现,你又怎么肯无条件的跟着我走?”明澹没有生气,出乎意料的明理。

  当年他只是个小官,不小心卷进上司的贪污案件里面,就连刚生产的妻子也被牵连入内,眼看着贪污案如雪球般越滚越大,牵连的范围已经超过他的想像,他破釜沉舟,使尽所有的关系和家产,终究只保住母亲和弟弟两人。

  自觉无望的他和妻子反覆商量,他们冤死没有关系,但是说什么也要留下明家大房的血脉,他设法买通狱卒,递了消息出去,让他一个颇为信任的弟兄来见他,请求他将自己甫出生的女儿带出牢狱,甚至离开他所在的地方,越远越好。

  妻子身边忠诚的婢女自告奋勇,买了一具死婴以偷天换日的手法将鹿儿换了过来,又连夜偷偷带着她乔装出城,在城外和青老大会合,一起逃出了所在地。

  他不知道女儿是否逃出生天,也无法顾及妻子因为失去女儿,心情郁郁,加上又刚生产完,牢狱里头哪来可以让她坐月子的条件,所以身子日渐不好。

  他为求一线生机,求见监察御史,说他愿意转为污点证人,只求将来冤案平反,他和妻子能得一条生路。

  监察御史允了。

  然而他的妻子没能等到他冤狱平反那天就过世了。

  他的心如槁木死灰。

  但是他还有一个老母亲在外头盼着他出去,还有一个下落不明的女儿等他找回来,他怎样都不能死!

  后来他的冤情终于平反,也指证了涉嫌贪污的上司,所有的证据都指出他是清白的,他出来了,也回到了家,他以为自己从此起复无望,也不敢再奢望回到官场。

  哪里知道那位监察御史却因为他协助着破获了这一桩牵连甚广,非常棘手,皇帝为之震怒,连下三道圣旨要严厉查办的贪墨案件,对明澹留下深刻的印象,在皇帝面前没少为他美言。

  皇帝一查,查明明澹虽然只是个芝麻七品官,却公正廉明,官声颇好,这回完全是被人拖下水,他想了想,又把明澹叫来面前问过一遍,明白他的才干,让他外放到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远的一个小县,从头干起。

  这一干,他慢慢从一个小县官做到刺史、州牧,历经十几年,皇上见他矢志不移,将他拔擢为盐运使。

  可盐运使是什么,说好听虽是两淮的钱袋子,当中利润惊人,斡旋在那些富可敌国的盐商和富贾之中,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当中官商勾结,权贵插手,连皇子都垂涎,险恶难以言喻,他的忙碌更甚于往。

  可是,他娘病了,最初症状不显,但病情反覆不定。

  “你祖母病重,如今躺卧在床,思思念念就是想见你一面,爹这么多年,利用公务之便派人打探,始终没有青兄弟和你的消息,我虽明白希望微乎其微,却没有放弃寻找打探你的下落,总算上天垂怜让我在宜州碰见了青兄弟,这才知道他已和黑苗成亲,也有一子,他向我述说不得不离家寻找活计,把你寄放在母亲家的苦衷,所以,我放下公务,迫不及待的请

  他带我回来见你。”说到这里,明澹老泪纵横,神情唏嘘,就因为一桩冤案,他的人生天翻地覆,尽管这些年又爬上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高位,但是他的妻子女儿却再也回不来了。

  明澹神情恳切,言语间都是动人的亲情,前厅所有的人听完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鹿儿在得知这一连串的曲折之后,瞧着明澹频频拭泪的模样,声音温柔了两分,“我想知道,大人的女儿可有什么特徵记号?”

  明澹连连点头,激动的说道:“有有有,你腰上有个金色的胎记,洗三那天请来的栖华寺的道长说那是金腰缠身,旺夫荫子,荣华富贵随手可得,将来贵不可言。”

  不用确定,自己的身子鹿儿当然知道,自己的腰上面的确有这么个像朵莲花的胎记。

  女孩子的身子,尤其是腰,除了父母、亲近的人,谁都不可能随便看见,那她十之八九是这个男人的女儿了。

  鹿儿垂下头,两把小扇子似的眼睫一动也不动,就好像睡着了般。

  这种压抑的气氛孙氏不喜欢,她又想开口,却被青老大用眼神制止了。

  她撇嘴,不甘愿的使唤花儿去给她拿吃的。

  花儿忍着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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