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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这种记帐方式太琐碎又不实用,我要是一笔笔对照着看,就这半个月的营收可能一天还看不完。”

  “一直以来,所有的账目都是这么记着的。”

  “我们改变个方式,你觉得可好?”

  “愿闻其详。”虽然问说“可好”,可那意味并不是商量。

  “来,坐吧,你站那么高,我要仰着头看你,脖子很酸的。”

  “是。”慌忙入座,双手搁在大腿上,一派拘谨。

  香宓也不废话,她拿来一张纸,画起了格子方块,左横右竖的,很快完工。

  “我的字不行,隶书可以写上那么一点,篆字只能把它当成蚯蚓看,所以字我来念,就劳驾你填上去。”

  他以为香宓在说笑。

  她小小年纪就这般与众不同,能设计出方块那种集有趣又能令人思考的玩具的人说不会写字,很难教人信服。

  他哪知道香宓真的是有苦衷的,她上辈子国文素质本来就很一般,用的也不是这种迷宫一样扭扭曲曲的字。

  在这里,平时打发时间看的闲书,里头的意思也多是用猜的,猜来猜去,猜得乱七八糟……她常常这样安慰自己,人不是万能的,即使是哆啦A梦也不能。

  当朴帐房把字都写上去以后,她细细解说要如何记帐才能省时又省力,俊秀的年轻人从她像珍珠般的皮肤、淡冽的香气里回过神来,又从不解到脸上露出惊讶、叹息,最后如获至宝的带着新出炉的借贷表记账单走了。

  香宓吁了口气,见四下无人后咧开嘴,嘻嘻哈哈的大笑起来。

  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赫韫。

  那天她醒来,鬓边别着一朵小黄花,微微被压扁了,但是仍有一点淡雅的芬芳留着。

  晚冬说那花名叫连翘。

  很美的名字,她喜欢。

  是赫韫为她别上去的吧?

  所以她很珍惜的把那逐渐要凋的小黄花夹进书本里,希望可以保存得久一点。

  想着想着,她跳起来,撩起裙摆,她直往云嶂楼跑。

  她用的是跑百米的精神,想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快的速度见到赫韫。

  这一路跑来,她一直嚷嚷着。

  早就听到她的声音,正好离开书桌来到门口的赫韫像是看到一朵花初初盛开,随着她来到,花朵开到极至,华丽到令人夺目,他不禁怔住了。

  她笑,眼神湿润,扑进他怀中。

  “赚钱了,铺子赚钱了,很多、很多……”她的脸红扑扑的,一边娇喘,一边献宝的分享。

  虽然只是刚开始,但已经让她快坐不住了。

  “你快乐吗?”

  抱得很牢的小小身躯因为兴奋而颤抖,漂亮的眼睛笑成了半月形。

  “快乐!”她毫不考虑的大声道。

  “那就好。”

  她好,他就好。

  长夏将末,暑气涤尽,桂花湿润的香气飘得很远。

  拿着利剪的手正在犹豫不决的思考着要剪去哪根多余的枝条……

  “老太爷,香香来了,您在不在啊?”轻快的声音打从远处就传了过来。

  喀嚓一声,一个力道拿捏不好,一朵开得正盛的兰花应声落地。

  “又是你,你来做什么?”看见踏足进了庭园的娇俏身影,苍老的声音极度不悦,筋在额上狠狠的跳着。

  这株兰花可是他栽培数十年,今年第一次开花,结果却……

  “嗄,老太爷,您怎么把这么漂亮的兰花给剪了?好可惜,要不,我们用个水盆把它养起来好了。”

  “你……”老人已过六旬,头发都白了,精神倒还健旺,一把胡子成弧度的挂在领口处,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您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她不请自来的进了赫府老太爷的院落,也不知道在里面搅和着什么。

  老人放下剪子,跟了进去。

  只见香宓跑进跑出的,一会儿工夫,她拿了个青蓝鱼盆把兰花放在中央,又细心的装了八分满的水,再把那盆兰花搁在八角窗边,让书香味浓厚的屋里忽然变得生动了起来。

  “娃娃就是娃娃,净弄这些有的没的东西。”嘴里不饶人,可还是坐进了官帽高背椅子里,几上放着一盘残棋。

  棋盘上,两军对垒,白多黑少,黑子显然是大势已去。

  香宓烹茶、沏茶,动作行云流水,最后以老太爷惯用的骨瓷八角茶碗端上,千姿万态的茶叶片吐溢出沁人心扉的芳华。

  “这是少爷让我带过来孝敬您的上贡的御茶,他说您爱喝,所以我就换下了您常喝的雨前龙井。”

  “自作主张的丫头!”他才不领情。

  “您尝尝。”她不以为意。

  “他哪来的能耐?”嘴硬归嘴硬,他还是用碗盖撇去沫叶子,闻香后,喝了一口,不出声了。

  “您别告诉我说您不知道他有多认真在读书,他说希望有一天他能让您引以为傲。”收去昨日残棋,白子黑子各自放回那木盒中,只见她纤细的双手忙个不停,分外好看。

  赫老太爷不说话了,一双看似昏花实则精明的眼睛落在香宓的身上,忽然说道:“棋不要收了,我们来继续日前没下完的那一盘。”

  “您不早说,人家都收干净了。”她嘟嘟嘴,娇态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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