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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幸好屋里没掌灯,只有屋外透进竹帘的月光,而月光隐约斑驳,替她遮掩了燎烧起来的双颊,方不致太过尴尬。

  “喂,你还是快走吧!免得被人发现了。”她好意地说。

  “你跟我一起走。”他屏气凝神,笃定地开口。

  开玩笑!她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跟一个陌生人走?

  “生人勿近”的道理,三岁的小孩也懂。

  “素靓,时间紧迫,我是趁着寨内守卫交班的空隙溜进来的,你的疑问,等咱们逃出佟家寨再说。”

  逃?她一头露水。“先生,我真的不认识你,你别问我为什么,我也很想知道!现在,我连你的名字都不晓得,怎么跟你逃?更何况,这里虽说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却是我回家的唯一线索,我不能走。”

  这恐怕由不得你,他冷哼。“我就是来送你‘回家’的,你不跟我走,又如何知道回去的路径?”他已经把话挑明了说,走与否,她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没有当场一刀使她毙命,是为了替自己留后路——事先,他低估了佟家察巡狩守卫的力量,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才混进来,并不代表他还有能力全身而退。唯今之计,只有将她挟持做为人质,或许佟磊心有忌惮,自然不敢全力缉捕他,届时,只要他离开了佟家寨的势力范围,谁又能拿他如何?

  回家?她细细一想,不管他说的话有几分可靠,跟他走或许比在这里守株待兔来得好。“你真的可以送我回家?回一九九五的台北,的、家?”她兴奋得口齿不清。

  他沉默,看她终于胡言乱语了起来。显然福王的情报网出了问题,给的消息资料十分之八全是错,枉费他用尽心思混进这里。

  不过,没时间让他细细研究了,外头已远远传来沸腾的人声,他不容分说地握牢苏映心的手。即使事态已燃上眉睫,他的声调依然从容不迫。“快走!”

  匆匆套上绣花鞋,她便被夜行人以极快的速度带离房间。接着,他穿花拂柳,像走自家院落似地;他也精明,专挑僻静少人烟的回廊曲径走。因一路遮遮掩掩,感觉上好似花了许久的时间才离开曲折如迷宫的屋舍。

  一离开寨子的夜行人,如同出柙的老虎,他纵跳轻盈,一口气带着苏映心直上山腰。

  触眼所及的山径,对他丝毫不具威胁作用。

  不分东南西北及青红皂白,映心跟着这身手矫健、灵动如免的夜衣人疾走,简直是……要她的命。她虽然是健康宝宝,对登山健行这项伟大的活动却从来不肯轻易去碰,原因只有一个字——“懒”。

  这下子终受报应了,一段路穷赶瞎赶,赶得她眼冒金星,赶得她全身骨头几乎要散开了。

  捂着急剧乱跳的心口,她努力匀过气来。“等、等、等,让我喘口气,我……一步……都走……不动了。”

  他眼底有深深的迫切和焦急,但他并没有表露出来。“我们还没逃过他们的眼线搜捕网,不能休息,崖下有小舟在等着接应,只要上了船,他们就奈何不了我们了。”

  “可是…”

  他耐着性子将一路劈荆斩棘的宝剑还入剑鞘,牵起她的手,继续前进。

  一路行来,他能够确定,身旁这女子毫无功夫底子,她的内息一如常人。唉,他心底的疑窦越来越多,又苦于无暇出声询问。

  她再也走不动了,现在就算给她一百万,也休想请得动她多走一步路。“我真……的……走不动了……”

  现在谁敢开口叫她动一动,她包准立刻奉送一个大锅贴。

  晕黄的冷月,透过山壁还映月芒,让他看清苏映心那苍白而摇摇欲坠的模样。

  她一头长发蓬乱,还夹杂着树枝枯叶,白皙的脸及细腻的臂膀处处是被枝桠划伤的血痕,薄薄的单衣也有几处破口,整个人狼狈而楚楚可怜。

  他咬咬牙,有些不忍和难为,那是他从不曾有的感觉。“好吧!歇一会儿。”

  她如闻圣旨,两腿一软,就要瘫下。他眼明手快,小心翼翼地扶她在大树下倚息。

  蹲坐在她身旁,他警戒如昔,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半晌,确定周遭没有特别的异动声响,他才放下心,回头探视蜷缩成一团的苏映心。

  她真的累坏了。

  看她那垮兮兮的样子,自始至终,却不见她抱怨过什么,真是奇怪!

  他无法不注意到她紧紧瑟缩的小小身子,菲薄的单衣根本挡不住山巅冷冽的风。怜惜凌越了他的理智,他默叹,将她拥进了怀抱。

  映心正迷迷糊糊进入梦乡之际,忽地感觉被揽进一个温暖宽大的胸膛。

  “休息,不要说话,我们还有路要赶。”

  那口气,多像大哥苏佑啊,也许连老气横秋的表情也如出一辙呢!不过,她实在没有力气再抬头看任何事,她唯一的渴望就是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他将下颔支在她光滑的发丝上,来回擦着。

  这是唯一他能纵容自己的事。

  只有这一刻,他是他自己,毋需背负国仇家很,也不是权力物欲者的一颗棋子,他只是他,一个叫冷逍遥的平凡男子。

  映心一直没有挣扎,没有抗议,她让自己安安静静地栖息在他怀抱,她不逞强,她真的很需要这份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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