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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经过几番安排,是夜,孙拂全副武装,头上戴了厚厚的毡帽,脸上擦了防冻香膏,还戴了手套,身上除了棉袄,大髦也披上了,小泉撑着伞送她上了轿子。

  “姑娘回去后可要好生保重,奴婢就送您到这里了。”人非草木,这些日子她和孙拂相处,就算时间不长也处出一些感情了。

  “回去后,记得去向厨房要一碗姜汤喝,省得冻着了。”

  “姑娘一路顺风。”她好舍不得啊!这么好的姑娘。

  谢隐见孙拂的眼仍覆着纱巾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好耐性的背着手站在那喝风,直等到孙拂和丫鬟话别,对奉命送孙拂回去的朱骏道:“雪天路滑,吩咐轿夫当心一点。”

  孙拂听声转向谢隐,微微昂着精致的下巴。“往后,我们不会再见了吧?”

  京城虽然男女大防不是那么规矩森严,但是两人不只年纪有差、身分有差,就连生活圈也不在一处,九衢街住的是达官显贵、皇室宗亲,城东虽广厦林立、檐牙高啄,则是以二三品以下的官宦居多,她爹娘甚至只是个商户,一旦人分出三六九等,便自然要遵守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的规矩,要再见,实在没有什么理由。

  谢隐是皇帝的心腹,她是一介小女子,京城虽大,住着几十万的百姓,她与他,生活没有任何可以重叠的地方。

  再说,过了这个年,她就要嫁做人妇,从此后宅一亩三分地是她生活的地方,所以她说不会再见就是这个缘由。

  “怎么说都在京城,总是能碰头的。”他看着她,怎么都看不够,虽然觉得自己这样的举动有些荒唐,但是能看也就一会儿了,何况她现在也看不到他,所以能看多久,都随他的意。

  “我爹娘替我定了亲,明年四月就要嫁往保定府。”她从来没有为这件婚事做过什么,嫁谁不是嫁呢,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样啊……嫁的可是你可心的人?”谢隐虽然错愕,倒也还把持得住,她这年纪也是该有门亲事等着她,孙家大房虽然不显,但打断骨头连着筋,皇后的堂姊妹,想求娶沾亲带故的人可多着。

  她沉默不语。

  “到时候可别忘了让人送上喜帖与我,好讨一杯喜酒喝。”原来她已经有订亲的对象了,他心里有股自己也说不出来的酸涩,语气不由得便有些萧索。

  “多谢,告辞。”孙拂屈了屈膝,就像能看见谢隐似的,冲着他微微一笑,因为是从心底漾起来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像雪地里乍然绽放的玫瑰花。

  谢隐不敢太用力呼吸,怕她像花瓣一样凋谢了,又不敢不用力,怕她会像蜻蜓那样飞走了。他不能理解自己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因为从没有过。

  孙拂上了一顶青帏软轿,六个府卫加上暗卫,由朱骏领着在北风呼啸的雪夜里,把正主儿送到孙家的西园角门。

  和孙拂一模一样的姑娘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斗篷,盖头盖脸的撑了把油纸伞候在角门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连盏灯也没提,雪簌簌的落在地上,屋檐一角只有口中呼出去的白烟袅袅证明有个大活人在那里。

  这样的天气,出门的除非是有不得了的急事,不然谁不想窝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

  这样的夜越发显得寂寥了,一见孙拂下轿,那女子赶紧上前准备钻进轿子里,两人交错的同时,一声低缓又清晰的“谢谢”从孙拂的口中吐出,换来那暗卫讶异的一瞥,然后低着头无声上了轿,轿夫抬起轿子,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动作迅速如鬼魅。

  孙拂则是飞快的闪进了宅子,角门还没掩上就听到三生不安的低呼。

  三生在雪地站得久了,就算穿得严实还是直搓手和跺脚,“小姐,您可回来了,不是说攀出墙的腊梅比较合心意,怎么空着手?这点小事还是由奴婢来才是,小姐的眼睛最近不好,要是绊倒跌伤怎么办?不过您再不回来,奴婢都快冻成冰棍了。”她擞抖抖,话却连珠炮似的。

  原来是拿摘花当借口出院子的,孙拂随口应道:“我又改变心意,不想要了。”

  哦了声,三生对孙拂的想法改变也没有太追究,把手呵了呵气后才敢去扶孙拂的胳臂。孙拂还没来得及拆掉遮眼的纱布巾,暗卫之前也拿眼疾当借口,一样蒙着布巾,这点对得上号,三生没有起疑。

  “先进屋再说吧。”孙拂搭着三生的手,迈开脚步,三生连忙跟上了。

  孙拂回到半若院的时候,一屋子的丫头都在等着,她一进去,屋里的暖意让她顿时有活过来的感觉。

  她伸出双手,绿腰和琵琶帮她换衣服,洗了脸,一个送来用黄耆枸杞红枣泡的补气茶,重新抹上护肤的香膏,为了怕积食,就着桌上的点心吃了两块,这才真真正正舒了口气。

  “出门一趟真累。”她的潜台词是——回家真好。

  也就从院子到角门。可几个丫头都没敢说出来,琵琶稳重的笑着回答,“大雪天的,小姐要不是说自己摘来的花比较香,奴婢们也不让您跋涉这一趟。”

  在堆积几尺的雪地里走路,又湿又滑还冷,真的只能用跋涉来形容。

  “夜深了,大家都去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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