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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透过叶子缝隙斑驳的照在她身上,一点违和感也没有,不管了,要知道吃饭皇帝大,没什么事情比吃饭重要,再难吃……先吃饭再说!

  孙拂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清晨,只是这回她不是在谢隐的房间醒过来的,没能看见美少年的海棠春睡图,旮旯角就是她的床。

  她伸了伸脖子,蒙蒙罩着薄雾的后院里,谢隐正用剪子“喀嚓、喀嚓”的将葡萄藤上一串串葡萄剪下来,随手放在竹篓里,他的动作轻快,剪子在他手里好像有生命似的。

  孙拂看着两篓已经满出来,还带露水的葡萄,尝试着迈出一只脚。嗯,没听到烧灼的“吱”声,她心下大定,壁虎般贴着墙,踮着脚,避开任何晨曦会螫到她的机会,来到可以和谢隐说话的距离。

  “喂。”她喊。

  谢隐扭头瞥她一眼,“没礼貌,我有名有姓。”

  “谢隐,我叫孙拂,你在做什么啊?”

  他看她那踮着脚尖避在阳光可能会碰触到她的柴堆缝中,满是惊恐的表情,一脸嫌弃,但手下仍不停。

  孙拂知道自己死时,身受火烤,双目赤红,衣裙沾着火星灰烬,声音沙哑,模样并不好看,可爱美是女子的天性,他那满脸的嫌弃教她不自觉得更往里头缩了下。

  “你的早饭在墩上,过来吃吧。”

  孙拂觉得他是故意的,明知道她怕光,避光如蛇蠍,却要她跋涉到葡萄架下的木墩去吃,这是存心要她魂飞魄散,看她笑话吗?这家伙,就是居心不良的小屁孩!

  可孙拂打算忍气吞声,在这里她的体力恢复得极快,不过两三日时间,天雷在她身上留下的伤全然没了影响,身体也渐渐恢复成本来的颜色,反正她去哪里不都一样,在这里还有人管饭,非到万不得已,她就赖着不走了。

  察觉到孙拂的迟疑似的,谢隐把已经剪下来的葡萄移到水井旁边,别看他年纪小,个头也不怎地,两大箩筐的葡萄他竟轻轻松松的搬到了水井旁边。

  他往大木盆里汲水、注水,大致把箩筐中的葡萄清洗过一遍,再把葡萄一颗颗留蒂剪下,用矜贵的盐水浸泡半盏茶的时间,并用清水冲洗干净。

  这还真是磨耐心的活儿。孙拂心想,一只脚正要跨出去,哪里知道小屁孩又说话了,“柴垛上有把伞,撑着它过来。”

  她依言撑开那把油纸伞,那伞有了年头,只剩骨架还算完整,至于伞面……她实在不想说。

  “不吃我就收掉了。”谢隐又道。

  孙拂闻声抓起纸伞,撑开,飞身去了木墩那坐着。

  谢隐嘴角微微弯起一道弧度,手下的活儿却丝毫不乱。

  孙拂撑着伞心里欣喜若狂,真没想到她也有能站在日光下的一天。

  因为太高兴,她轻狂的把脚尖从伞下的阴影移出去了一点,哪里知道乐极生悲,那点日光让她的鞋尖立即“滋”地发出烧焦的声音,她吓得把两脚都收回到木墩上,一手紧紧环抱自己,一手死死抓着油纸伞,就怕身子缩得不够小,纸伞遮蔽不了全部的她。

  她静静的候了片刻,什么都没发生。

  “你还真有本事,一下就得意忘形,这回只是鞋尖,脚再伸长点可就变成烤猪蹄了。”谢隐调侃起人来也是不遗余力。

  孙拂忍不住呵斥,“你废话真多!”

  谢隐闷笑不再开口。

  孙拂耷拉着脑袋,盯着大碗里的食物——一个应该是加了玉米面、表面微黄的窝头。她认命的拿起来啃,不敢嫌弃,房子破烂就不说了,他那一身褐色单衣的补丁,怎么看都不像有钱的样子。

  “很难吃吗?”

  “嗯,难吃。”

  “我很穷,有得吃就不错了。”

  “你不是去卖酒了?应该能赚不少钱吧。”

  “一年一熟的葡萄,摘满了就只得三个大筛子,充其量可以酿上两坛酒,可得十两银子,而这二两银子得留着买白砂糖,糖这玩意贵得很,五两是我一年的生活费用,余下三两得存着。”他居然掰碎了解释给她听。

  这时的他把已经用清水冲洗干净的葡萄平铺在大筛子上,满满三个大筛子,放置在竹竿架子上晾晒。

  孙拂听得一愣,把窝头咬得喀喀响,却什么都没有再说。别说她以前在家里的用度,进了宫,随便打赏一个宫女都不只五两银子,这小屁孩却说他用五两银子可以过上一整年……她为什么该死的觉得心酸酸的?

  “我听说南方的葡萄可以二熟,你可试过?”当鬼的好处就是她想去哪就能去哪,她几乎去遍大江南北,要不是听说鬼也有地域性,她还想搭人家的远洋大船去番国瞧瞧。

  “太费工,何况后院地小,花那大把的功夫不如去做点别的营生。”他洗了手,进屋去了。

  没想到他年纪小小竟然知道鸡蛋不能只放一个篮子的道理,与其把全副精神放在这里,不如去捣鼓更容易来钱的事,是这个理吧。

  §第二章 自力更生的少年

  没多久,谢隐换了一身旧道袍,头发全往后梳,一根朴素的木簪插在发间,也不知他哪来的道袍,穿着还有些大,倒像个道童,身前还抱了根木剑。

  孙拂还未张嘴便听到前院有敲门声,她数了数,三长五短,这是什么暗号吗?

  谢隐打开门,孙拂上下一扫,见那身穿深蓝色道袍的人白净高瘦,蓄着三绺美髯,手执拂尘,头戴冠帽,看似仙风道骨,可瞧他眼珠子乱转,哪里像真心求道之人,比较像只没安好心眼的黄鼠狼。

  孙拂眼界素来很高,她在皇宫浸淫大半生,其中有数十年的时间因为皇帝年幼,还是个垂帘听政、代掌权势的太后,什么人没看过。

  景辰朝道术盛行,女道、男道、半路出家的皆可入道门,倒也没什么奇怪,只是感觉像谢隐气质儒雅、干净如月光的人,怎么会和这种人混在一起?

  “我接了活儿,去去就回来。”谢隐也无意多做解释。

  “你和谁说话呢?”那道士问。

  看起来是谢隐知根知底的人,知道他就孤身住在这。

  谢隐模糊不知应了什么,关上门,脚步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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