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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偏劳娘子了。”

  离京师越远,阎金玉心情越沉重,凡是走过她爹的属地都能看见百姓被剥削的情形,有的百姓甚至要卖儿卖女来缴税赋。

  只要提及阎瑟,几乎每个人都咬牙切齿,怨声载道。

  这已经是暴君了。

  阎金玉有些明白她阿爹养了许多食客的银子打哪来了,数以百计的人每天要吃喝,光靠他的俸禄远远不够用的。

  他对百姓放债,以利息维持巨大花费,而被剥削的平民小百姓怎么可能缴得出来高额的利息,雪球越滚越大,只能越过越穷困,叫苦连天。

  他不只贪赃枉法,结党营私,还想带兵谋反,据地为王。

  她不明白,明明就已经位高权重,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那是她爹吗?她都快要不认识了。

  “你在想什么?”箭伤,加上奔波,程门笑发起高烧,不敢冒着秋老虎的威力在太阳下赶路,于是他们走走停停。

  “你不要说话,万一牵动伤口……”她凭着看药书得来的知识找到几味药,但是效果有限,身边要是有能生肌愈骨的金创药就好。那药,必须回家拿。

  “现在的我醉卧美人膝,夫复何求?”

  “你别贫嘴了!”发高烧呢,还有兴致调侃她。她心中一叹。

  “对你说的话我字字真诚,发自肺腑,我对你没说过半字的谎言。”

  阎金玉心酸。

  “是我拖累了你,原先你不必受这些苦的。”以前看似盲目的情意已经惶惶不可考,日日相处,衍生出来的已然是货真价实的真情。

  但是当日他曾铁口直言,要了她,他将永无宁日。

  他是早早就看到今天了吗?

  “说什么受苦,你金枝玉叶,委身跟了我,一没功名,二没事业,头上没有片瓦,脚底无安身之地,我这丈夫当得才丢脸。”

  做与他的妻,真是委屈了。

  她强打起精神刮他的脸,“既然知道拖累我就赶快好起来,别口惠实不至了。”

  “我本来就好得不得了,是你爱操心。”嘴上逞强,高烧的头却转为晕眩,眼睛里都是星星。

  早知道他就该把身子养壮点,别让他的娘子为他烦恼担心……

  “相公!”

  他很想响应她什么,可惜力不从心。

  “相公……夫君……”她的声音转为惊慌,接着远去。

  “我有点累,想睡一下。”他以为他把话说得很明白,其实只有干涸的嘴唇动了动,任何声音都没有。

  “相公!”

  程门笑沉沉的阖上比铅还要重的眼皮。

  任凭阎金玉叫得喉咙发哑,他已经沉入黑色的梦乡。

  不正常的嫣红罩着程门笑的脸庞,太过干涩的唇、闷烫的四肢……阎金玉无措了。

  她不能怕、不能慌、不能乱。

  她必须找地方安顿下来。

  也不知道哪生出来的力气,她用尽吃奶的力气,费了很久的时间把程门笑搀扶回马车,然后一步一步牵着马车回到城镇。

  一步一步谈何容易;对一个从小被关在府里头的千金小姐来说。

  等她进了城镇最大一家客栈,鞋底已破,鬓发皆乱,为了扯住控制马匹的缰绳,手又酸又破皮,走进客栈差点还被撵了出来。

  她也不啰唆,丢出银子,止住狗眼看人低的店小二。

  住下了,要了最好的房,叫了最有名的大夫,也给了小二哥很丰厚的赏钱,这下,应该都没问题了吧?

  腹中有股浊气直往胸口处涨,被太阳几乎要晒花的眼睛令她很不舒服。

  她想歇息——

  可是不能,虽然大夫说相公的暑热压了下去,箭伤却有化脓的情况,小老百姓拿不到多有效的伤药,即便缓住病情也只是暂时而已。

  暂时而已……

  阎金玉以为这一生都再也回不去的那个牢笼,却像紧箍咒朝着她拚命召唤。

  她抿了抿唇,没有太多迟疑。

  替依然昏睡的程门笑拉好被子,关门下楼,穿过街心往阎丞相府而去。

  第七章

  天色将暗。

  还未掌灯的房间昏昏暝暝,躺在床上没有动静的人被略显杂乱的声响惊醒。

  来人正在检查这一层楼。

  听得见店小二徒劳的解释客栈住的都是善良百姓,没有窝藏逃犯等等……

  他翻身坐起,大致打量了房间格局,心里有数这里是客栈。

  但是,金玉呢?

  一直守着在床边的金玉去哪儿了?

  他眉锁,未能深思,房门已经被敲得咚咚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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