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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姜凌波彷佛也知道陆善在钻什么牛角尖,摸着他细软的发丝,轻声问道:“儿子啊,你的大名叫陆善,那有没有小名?”

  “娘不记得了?”扬起的小脸上写着不明白和一些愠色。当娘的不该记得儿子的所有一切吗?

  “娘这里受过伤,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善儿给娘提个醒好吗?”她指着脑袋说道。

  “娘的头颅和腿是一块受的伤吗?”因为手短,他只能十分不舍的抚摸着姜凌波的鬓边当作慰藉,“不痛啊,有善儿当娘的腿,往后娘有事就叫善儿,娘很快就会好的。”

  瞧这孩子说的是什么,居然说要当她的腿,孩子的无心言语听在身为母亲的耳里,总是熨贴心肝,就算将整个心都献出来为孩子赴汤蹈火也不悔。

  姜凌波搂紧了这今天刚捡回来的孩子,整颗心柔软得宛如一滩水。“谢谢善儿,往后娘就拜托你了。”

  他挺起小胸脯,一脸的英雄气概。“娘放心!”接下来他偷偷凑到姜凌波的耳边低语,“我的小名叫小虎。”

  “那以后娘叫你小虎喽。”姜凌波在他额头亲了亲。

  他捂着额,乐得见牙不见眼。“善儿还是喜欢娘叫我善儿,干爹说这样大气。”

  姜凌波莞尔,轻点他的小鼻子。“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这小不点才多大,已经会分辨什么叫大气,真是好笑又可爱,真真是败给他了!

  回到石灯街的房子,阿奴脸上微微笑,“这就是娘子住的地方?少爷和阿奴以后也住这里?”

  秀蓝却绷紧着脸,抓紧了包袱,“这种破地方怎么可能是娘子住的地方?”

  姜凌波没多说什么,转向看得目不转睛的小包子道:“我们进去吧。”

  “嗯。”小包子坚定的点头,相较起两个年纪比他大上一截的大人,他反倒镇定的多。

  只要有娘的地方,房子好坏有什么重要?

  一行人进了堂屋。

  “我去烧水,你们好好聊聊吧。”尤三娘一看逼仄的屋里多了这么多人,她想姜凌波是个有主意的人,她的人就留给她做安排,便进灶间去了。

  “你们都坐吧,我们这里没王府那么大规矩。”姜凌波看着陆善的脑袋瓜子,这孩子好像从玺王府出来后就没有脚了,除了上下马车之外,一个劲的黏在她身上,就怕她忽然不见似的。

  姜凌波虽然这么说,两个丫头还是规规矩矩的站着,相较阿奴的随遇而安,秀蓝显然对自己的前途比较担心。

  “既然这样,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是你们两人的身契纸,我把它还给你们,往后你们自由了。”姜凌波进房去,再出来就从袖子里掏出两张染黄纸,各自交到她们手上。

  身体原主身上有带了些金银细软什么的,这两张身契也包含在内。

  阿奴无措了。“娘子这是不要阿奴了?”

  秀蓝眼光倏忽变了变。

  “如你们所见,这屋子住不下那么多人,我也养不起这么多人,能恢复良籍对你们来说是件好事,你们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约束,我会另外给你们一贯钱,多的我也拿不出来,不论你们想回家,还是有别的打算都可以。”

  “奴婢还是可以继续伺候小少爷的。”秀蓝捏着染黄纸不放,试图做些什么。

  “善儿,你还想要秀蓝姊姊伺候你吗?”既然她说的话不算话,那就让被伺候过的小家伙来说。

  陆善把头埋在姜凌波胸前,虽然闷声却很坚定的说道:“不要!”

  秀蓝的脸色马上不好看了,这不识好歹、忘恩负义的小混球,她忿忿的瞪着陆善,撇嘴道,“娘子,小小孩童可还不晓事,你怎能听他的!”

  姜凌波心里有数,如明镜般雪亮。“孩子是张白纸,谁对他好,谁对他坏,他比谁都清楚。”

  秀蓝被呛得语塞,草草的对姜凌波行礼后,抓起桌案上的一贯钱,断然离开了。

  “娘子不要赶阿奴走,阿奴吃很少,只要有柴房可以睡就好,阿奴很能干的,什么事都会做,就算……没饭吃也不要紧。”姜凌波才回过神来,就看见阿奴咚地又跪到她面前,难过的哽咽了。

  “你不想回去和家人团圆吗?”对阿奴,她和颜悦色许多。

  “阿奴的爹把阿奴卖给了夫人,说是要给阿哥娶媳妇,那回阿奴签的是活契,满五年后,阿爹没了,为了给阿爹买棺材,阿兄又把阿奴卖了一回,那个家,阿奴一点都不想回去。”被卖了又卖,她对那家能做的都做了,仁至义尽,那些亲人没一个比得上娘子对她的好。

  就算现在娘子不记得她了也不要紧,阿奴记得娘子就好了。

  “起来回话,日后时时都要见面,动不动就跪,挺麻烦的。”这孩子老实又诚恳,她对阿奴的印象比秀蓝好上太多。

  “谢谢娘子。”她起身,抹抹膝盖,腼腆的脸露出浅浅的笑容。娘子这是要留下她了吧?

  “我有件事不明白。”

  “只要阿奴知道一定说给娘子知道。”她终于发现自己的用处,娘子忘了许多事,如果有她在身边伺候,多少能把以前的记忆找回来,这就是她的用处,想到这里,便生出了很久没有拥有过的信心。

  “如果说你和秀蓝是我留在玺王府的婢女,为什么只有秀蓝留在善儿身边,你却去了厨房?”

  那位王爷不知道基于什么原因答应照看“故人”的孩子,她也没兴趣去问,但是用膝盖想都知道厨房做的是脏累活儿,待在善儿身边就别说体面什么的,最基本的吃穿用度肯定会比厨房的烧火丫头好上那么一点,王府是用什么标准留下秀蓝,阿奴又犯了什么错被眨到厨房去的?

  阿奴咚的声又跪了回去,双手麻花似的藏在裤腿里。“是阿奴无能……”

  “那些自责什么的就免了,我不想听这些。”

  阿奴吞了一大口口水,娘子真的把往事都忘光光了,而且就连态度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她从来不会问这个,就算被陆府里的人欺负得要死,也总是忍气吞声,说什么忍字头上一把刀,忍过就会雨过天晴之类自我安慰的话。

  可是这会儿的娘子,双眼清明,不拖泥带水,为什么她会觉得这样的娘子可靠许多呢?

  不过这事要从哪里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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