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陈毓华 > 炮灰胖主母 | 上页 下页
五十六


  这一回他又奉命出征东南的倭人,世人都说倭人生性狡猾残忍,她每天都得把陆翊抱在怀里睡,才能稍稍止住自己那颗不安的心。

  小包子在他娘日夜的教导下,已经会叫爹了,这让宝卧桥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得更加希望陆玦早日归来,让他亲耳听听儿子喊他爹的喜悦。

  她盯着浣衣娘把陆玦在家常穿的衣服清洗了一遍,又觑着好日头把衣裤、袜子、手巾都晾晒过,整整齐齐的收进衣柜,她甚至和厨娘商量了好几道他爱吃的菜色,等他回来后给他煮一顿好吃的,替他好好接风洗尘。

  还有还有,她还有一肚子的话想对他说,千言万语,万语千言,钜细靡遗,她都想问、想说、想知道,他在外的一切又一切。

  她反覆想过所有陆玦归来的情况,但是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陆玦浑身裹满渗血的绷带,昏迷不醒的躺在担架上被抬回来,跟着他的除了九皇子赵濴,还有许久未见的皇甫去疾。

  她被血人般的陆玦给夺去了神魂,根本无心顾及他人。

  赵濴虽然已经过了最为悲痛愤怒的时候,但看到乍闻恶耗,整个人瞬间失去神采,近乎全身瘫软趴跪在地上的宝卧桥,心里除了难过,更多的是自责。

  屋子里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听得到。

  “……我们的兵马,在距离京城还有一日路程的荒郊,遇到连续三拨江湖杀手围攻,他们有计划的兵分好几路引开前锋部队,等我们察觉对方的用意已经来不及,那些杀手弓弩齐发,一副就是要置我们于死地。”

  “后来我发现,那些人使用的弓弩居然是军器局制造的武器,我策马上前试图跟他们理论,哪里知道对方杀红了眼,阿玦为了救我,身上中了三箭,最可恨的是那些个江湖人在箭银上都喂了毒,那毒,军医说了,无药可救……”

  “我知道他身上带有伤药,我把整瓶药都倒光了,可阿玦本来还能睁眼,上药后人却昏迷过去……都怪我大意,那些江湖人要对付的是我,不是陆玦,他成了替罪羔羊。”

  他参与过金人大战,知道陆玦随身带着拥有奇效的玉露,可这回不知为什么却失效了,他把陆玦身上所有的药全数倒光后,再加上皇甫去疾施针,以金针刺遍了陆玦周身大穴,这才勉强留住一口气。

  施完针的皇甫去疾大汗淋漓,简直像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皇甫去疾告诉他,那毒霸道又歹毒,乃是以食蛇鹰的肝胆混进乌头草汁里,浸泡七七四十九天炼制出来的毒药,而食蛇鹰和乌头草只有云南才有。

  现在暂时留住陆玦一口气,但这口气会留多久,皇甫去疾也不敢保证。

  “我不听这个,阿玦胸口还有一丝暖气,他还活着!”宝卧桥冷静果断到近乎冷漠的打断赵濴,可赵濴的话在她脑海中撞击回荡,像一口巨大的钟,敲得她整个人嗡嗡作响,像把刀钻进她脑子里,让她疼得鲜血淋漓。

  赵濴的身上也是伤痕累累,不过随便以布带一扎就了事,连伤势都没空处理,为的是想用最快的速度将陆玦送回来,让他们夫妻见上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她心如刀割,痛到干涸的眼眶怎么也挤不出一滴眼泪来。

  倾一世温柔,暖一场遇见,难道就只能是这等悲痛的结局?

  她绝望的把头转向皇甫去疾,但目光涣散,瞳孔里哪里还看得见别人?

  宝卧桥眼里的哀切让皇甫去疾实在不忍卒睹,双手在袖子里捏成青筋突出的拳头。“夫人……”

  宝卧桥瞬间明白了一件事,她粗鲁的抹掉红通通却一颗泪珠也掉不出来的眼睛,她的阿玦还有一口气在,她哭什么呢?没出息!

  赵濴看宝卧桥木愣愣的样子,神情憔悴得像失去水分的果子,没什么底气的安慰道:“太医马上就会到,先别慌。”

  只是太医们过来后,一个头摇得比一个厉害,“下官无能,请另寻能人神医。”

  “这些没用的东西!”赵濴动了气。

  宝卧桥凄楚的看着陆玦不说话。

  府里的下人每个都是通红着眼眶,没人敢发出声音,没有宝卧桥的允许,他们也不敢擅自上前替主子更换寿衣,准备丧葬事宜,气氛沉得让人透不过气。

  赵濴实在无颜继续待在这里,他无比愤怒又自责,双眼红肿,眼圈黑青,可见出事后都不曾好好休息过,“嫂子,我保证会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代,请……节哀。关于陆大哥的身后事,我会让礼部的人过来帮忙,有事嫂子尽管吩咐他们就是,嫂子保重身体才是。”

  这些人这么快就放弃了她的夫君?她知道,忘记是件轻松的事,只要不看着、不想着、不记着,不管多深刻的感情,久而久之就忘记了,就像烟花散去后的天。

  可她不要,她不要一觉醒来,床上只有孤孤单单的自己,她不要与那原本活生生、有温度、会笑、爱她、疼她、能理解她的男人从此阴阳两隔。

  赵濴说到做到,离开后翻身上马,马不停蹄的回到皇宫,强忍着哀痛向建隆帝禀明了陆玦的死讯,并且请求彻查这件事。

  建隆帝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得这么突然,但是他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句,“你来查。”

  殿中所有人都愣住了,赵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有了面对现实的为难,“儿臣年纪小,就算想查个水落石出,也没有那个力量,儿臣,连自己的人手也没有。”

  建隆帝双手按着龙案点头道:“你说得有理。”

  同在殿中的大臣面面相觑,此时禁军统领躬身出列道:“刺杀皇子一事,兹事体大,臣愿协助调查。”

  刑部尚书亦上前道:“护国公乃国之重臣,九皇子殿下更是重中之重,如今有刺客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如此胆大妄为,臣亦愿意为陛下追查幕后真凶。”

  建隆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几转,指向颇为气馁的赵濴,重申方才那句话,“让濴儿彻查此案。”

  殿中所有人再次愣住了,心里不免嘀咕,纵使九皇子灭金有功,这回打击倭人也立下功劳,但要不是两回都有个陆玦护着他,哪可能建此不世功劳?

  以前他年纪小,又自请守陵远离政治中心,这些权臣们从来没把他放在眼底,觉得他可堪辅佐,加上几个年长的皇子虽然遭贬谪,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再起的机会?

  赵濴没有人脉,没有根基,什么都没有,靠他能查出什么东西?再说了,这么好的表现机会,凭什么给他呀?

  每个人的小算盘还在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个没完,建隆帝又追加了一句,“大理寺卿告老还乡,这个位置暂时还没有适合的人选,不如濴儿你先暂代大理寺卿一职,大理寺上下还有龙羽卫都随你调遣。”

  大殿中的众人,尤其几个和大皇子、二皇子有盘根错节姻亲关系的大臣,脸上表情都很微妙,一开口就让九皇子管大理寺,不会哪天就给了东宫太子这个储君大位吧?

  还有龙羽卫是什么,那可是专属于皇帝的暗卫,把暗卫的指挥权交给九皇子,这代表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一群没有站对边的公卿权臣们扼腕不已,现在巴结九皇子还来得及吗?

  赵濴转身出了皇宫,马不停蹄的去了大理寺,他雷厉风行的派出大理寺和龙羽卫中最精干的探子,另外也发动这些年来自己暗中培养的人手,虽然不多,但各个都是精英,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把这件事彻查个底朝天,他不能让陆玦白白死去!

  大珖朝整个国家的情报单位、秘密机构都动员起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加上最精干的皇帝暗卫都启动了、多阴暗的旮旮角都能查个一清二楚,各处的线索很快送到从东南回来就没有睡过一顿好觉的赵濴桌上。

  赵濴胡子拉碴,拿着那刻有军器局的弓弩司暗记的弓箭去了军器局讨要交代,军器局很快循线从文书库房里找出陈旧纪录,这批弓箭乃是三皇子几年前订制的武器。

  既然撬出一个不知道、不甘心什么叫好好做人的过气皇子,那就能挖出第二个,甚至第三个。

  果然,赵濴拔萝卜带出泥,过气的大皇子、二皇子都牵涉其中,三人仍旧心存侥幸,他们可是皇子,父皇看在亲情的分上定能饶过他们。

  只是他们忘记一件事,如今布下天罗地网要找出主谋的是赵濴,不说三人欺负他的过往,害死了陆玦,赵濴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是每个为帝者都该学会的,而这些冷酷又残忍的手段,赵濴都是从他这些兄长身上学来的,他们还能怨谁?自作自受罢了。

  留下三个兄长的小命,将之发配流放不是他的原意,是父皇的意思,父皇说,就算他们三个做了许多错事,仍是他的儿子、赵濴的兄长,血浓于水。

  多年后赵濴继位,他才明白父皇让他留下三个兄长性命的用意,无非是不让他这个继承人留下杀兄弑亲的骂名。

  可对宝卧桥来说,就算把人就地正法、或流放岭南、蜀川,又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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