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陈毓华 > 老婆笨笨 | 上页 下页


  今天,或许他能帮她这一次,要是弃她不顾,今天的事件会无数次发生,直到她死亡消失为止。

  他不是滥当好人,更明白揽了她势必就像带了个丢不掉的麻烦一般。

  瞪着她八爪章鱼般粘在他身上,这会儿,恐怕是麻烦巴上他了。

  华胥苦笑,很苦、很苦的笑。

  说她粘上自己,一到人群走光,华胥又变得不确定了。

  她的伶牙俐齿除了先前要让她上马时狠咬了他一口之外,他的脸也留下五爪到此一游的痕迹。

  一路以来她死命攒紧那甜瓜并且瞪着防备的黑瞳,像刺猬般将自己缩成团,根本不让他靠近一步。

  “华先生,我们不能再为她拖延时间,你看,都已经过了晌午,咱们要赶不及回去交货要挨厨房刮的。”负责采买的伙夫掉过马首,担心地望着华胥。

  对于将一个疯女孩弄进流离森林的主意他一千万个不赞成,不过,当家的人就算想把星星摘下,微末职位的他也管不着,他只须把自己的本分守好就没事了。

  “你们跟货车先行,我殿后。”他终于有些后悔找了这个麻烦。

  “是。”伙夫瞄了瞄已经脏得不成人形的疯女,捏着鼻子逃得飞快,好像后头有妖怪追着。

  “看来,你到山寨最首要的一件事就是洗澡。”华胥努力地憋气,才又策马往前走。

  他花了以往数倍的时间才到达流离森林的最中心点。

  那是一座略嫌粗糙的庄院,扎实的花冈岩是通往主建筑的甬道,即使再快速的马匹战车都能在短时间内通过,去向任何目的地。

  跟警卫打过招呼,他们抵达搭满鹰架的大门,硕大的木桶装满粗米糠和作为粘合剂的糯米汁,高高站在鹰架上的彪形大汉全都打赤膊,晶亮的汗水在阳光下闪烁,吆喝声震天价响,好不惊人。

  华胥利落下马:“来。”他打开双臂试图将赖在马背上的她劝解下来,剩下的路他们必须劳动双脚了。

  她敌视华胥许久,久到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的胳臂不是自个儿的,她才动了动。

  她双脚甫落地,埋头就跑。

  她见隙便钻、瞧缝就趴,只要她的过处都是一团糟做结尾。这一乱闯,想当然尔,被她带倒的石灰末满天飞舞,呛出所有人的眼泪,滚烫的糯米汁灼红工人们的大脚丫……工人们要照顾危颤的竹架又要防她,恨不能多生出两只手来。

  “哇哈哈哈!”

  措手不及的人群还没恢复正常,地动山摇的笑声却替慌了手脚的工人解了围。

  “爽快!俺老子不知道有多久没这么开心了?!俺喜欢。”全身上下只能用粗扩来形容的石虎放声大笑。

  他猛拍华胥的肩:“看你带回来什么好东西,乖乖,真有趣哩!”

  “别耍嘴皮,先帮我找人,快!”华胥怎么也笑不出来。

  闯祸事小,但是离开他的视线后,她可知道有多少无名的危险正虎视眈眈着这个落单的弱女子。

  万一她离开山寨安全的范围,森林的猛兽会一口吞掉她的。

  “怎么?没想到斯文如你,捡破烂也捡出兴趣咧,由那些乱七八糟的阿猫阿狗升级成人了,敢情你这瘟生是春心荡漾了?!”石虎是粗人,完全不修饰的言词显示他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

  他巴不得能乘机离开乏味的监督工程,对寻人工作生出极高的兴趣。

  华胥越过他,撂下话:“等你见过她再下评论吧!”

  他不想吓石虎,不过他要知道那女孩的精神状态并不稳定,恐怕就笑不出声了。

  “俺这不就要去见她了吗?”他只顾着大放厥辞,速度落后。

  咦,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居然赶过他,那可不成,一旦传出去,他教练武师的招牌岂不要被人拿去当柴烧?这攸关荣誉自尊,石虎飞也似的向前追去。

  池塘里,几茎幽荷、几许浮萍环池而植,造型特殊,人行其上如临波踏水,而在一片碧水花海中,水际接连着水榭,一部分伸入水中,一部分架在岸上,而石椅上就端坐着一对碧玉般的金童玉女。

  “将军!”纤纤指尖拈着棋子,可瞧见的半边脸是倾人城国的绝色,而她的嗓音宛若鸟啼。

  “稍稍分神居然全盘皆输,你的棋艺愈发精湛了。”眉如剑,眼含光,一张轮廓分明的五官,慵懒的肢体,浑身蕴藏无俦的非凡气质。

  他身着直掇袍,黑色高筒毡靴,黝黑色系在他潇洒翩翩的容貌底下平添了几许幽瑟的神秘。

  “恐怕是袁大哥心不在焉才让水佩有机可乘,小妹赢得侥幸。”桃花嫣然而笑,风姿绰约。

  他不否认自己心不在焉。

  “你的脸伤好些了没?”

  “已经无妨。”说是如此,虞水佩依旧瑟缩了下。

  袁克也没有发现她的不安,只是低喟:“都是我的错,才害得你变成这样。”

  “大哥……你答应过水佩永不再提这事的。”她如芍药的脸蛋黯然了下,“往事已矣,咱们喝茶聊些别的事儿吧!”她素手拿来白玉瓷壶,琥珀色的茶液旋即注人杯中。

  “别忙这个,水榭风大,你的身子虚,还是回房歇着好。”他浅浅的男性声音里有着真切的关心。

  “我……”她一言未尽,忽见袁克也黑眉掀起,眨眼间一飞冲天,瞬息踪影消失在水榭的另端。

  “谁?出来!”当下的他不再是刚刚亲切友好的袁克也,阴鸷锐利的眼梭巡过四野,长袍下摆已经被他撩起塞入腰带中,在倾耳聆听和行动的同时截住猎物去向,箕张的铁爪分毫不差攫取来人的衣领。

  他从不以为自己长得穷凶极恶,可是在大环境的逼迫下,长此以来却也有分令人敬畏的威严,他是统领者,环境教导他必须扮演这样的角色,所以,他早就习惯旁人在他面前出现时所显现出的惧畏之态,而她,居然冲着他笑。

  除了那排洁白的贝牙之外,她比茅房里的蛆还脏还臭,若非责任感促使,他绝不会希望跟她有一丝的关联。

  努力忽视她的熏臭和面上的笑容,袁克也沉声:“我要知道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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