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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那你好好睡吧,地方到了,我会叫你的。”

  “嗯。”她睡了过去。

  她睁眼的时候,身子依旧在晃荡着。

  不过,那种荡法不像马车,像是船……

  瞧了瞧四周,她是在船上。

  乌篷船。

  天气依然清测,她却丝毫不觉得冷。

  她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件豹皮斗蓬,把她连人带头里得暖呼呼的。

  他们顺着大运河的支流,出了桥洞。

  窄窄的穿城小河,两边是灰底的墙,黑瓦木窗,水上一半房子,水下一半影子挤着两头的天光,艄公一当一嵩划着河水,水波荡漾,有别于岸上的景致。

  “这河道冬天不会结冰?”

  她扬头看见轻裘缓带的翩翩公子正在品茶,细微的香气很吸引人,那种饥饿的感觉又来了,还以为饿过头就不饿了呢。

  “不会,这河道来来去去的生意人多,每半旬都有清淤夫清扫河道,春夏秋清淤,冬天活络源头,清除冰层。”越紫非递给她以上好白瓷盛着的香茶。

  她也不客气,接过来,咕嘟一口喝下。

  砸砸嘴,把几案上的茶拿来当白开水灌进肚子,把一壶好茶喝得涓滴不剩。

  “啊,好喝。”解了渴,精神就来了。

  “你这种喝法,也知道这是上等的胭脂茶?”

  “笑我牛嚼牡丹是吗?人渴了,只要能入口的,就叫好。”茶几上除了茶还有几碟小点,她拿来止饥。

  “别吃多了,等一下就有饭吃了。”她有很多乍听之下是歪理,但是再三品味,又觉得那道理好像也没那么歪。

  “我胃口好得很。”没看到她饿得一两眼发光吗?不给吃,她偏要吃光。

  “我不是答应过你要请你吃顿好的?”果然是个孩子,提到吃,谁都不让了。

  “我等着呢。”

  不必越紫非做示意,艄公撮唇为哨,哨声远远传了出去,一艘扁平船从水巷子里摇了出来,赶上来后,站在船头的短衣男子将打了活结的绳索抛过来,顺势一拉,绳索收紧,变成结,两艘船平行而驶了。

  接着,一片长方板子叉,由那男子手中渡了过来,横在她和越紫非中央,喀嚓一声,原来底部设有扣榫,机括一紧,自然扣住船,这一来,就不怕汤汤水水会因为船只的摇晃泼撤出来,让人吃不安心了。

  繁德儿看着觉得新鲜。

  菜,陆陆续续的送了上来,先是梢瓜、白菘、牛菁、大萝卜,一碟四色开胃菜,接着河娘又上了两碟荤菜,新鲜尘子肉,松茸兔肉,放了满满茼蒿的羊乌叉、野鸡火锅,一道素炒时蔬,一个六格瓷盒子里头有栗泥糕,山药糕,糖霜小米糕,炸得金黄酥脆的炸香油果子,撒了香菜末的菁麦馄饨,桂花香果,最后还有一直烫得暖暖的酒。

  河娘和她的汉子送过菜以后无声无息的退回船上了。

  繁德儿毫不客气的开动。

  客气是跟自己过不去。

  在寒风凛洌的冬天,吃上一锅暖呼呼的火锅,是最美的一桩事。

  云朵舒卷的天有和煦日光,她面前有锦绣般的少年,耳听风声、水声,这顿饭,色香味俱全了。

  越紫非吃得少,多半看繁德儿吃得香,只偶尔夹上那么一筷子,慢慢的斟着酒,有一口没一口的啜着,仿佛这一顿饭是为她一个人准备的。

  繁德儿狼吞虎嚥的喂饱了,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从来没有被填饱过的胃。

  “吃饱了?”

  吃饭,再平常不过的了,可为什么看她一副恹足的表情,他好像也得到了满足?

  看她吃饱,觉得自己好像也饱了,看她穿得暖,自己也觉得舒坦。

  除了自己,他对身边任何人都没有这种感觉。

  可对她,他的感觉太多,多到他自己都觉得应接不暇。

  “谢谢。”繁德儿瘦白的小脸难得带着两朵粉粉的红晕,像一朵半开末开的粉色芙蓉花。

  “不客气。”他话声温软,眼神如绵。

  收拾完杯盘,河娘的船离开了,他们的乌蓬船也顺着水流缓缓驶入一处开阔的后院。

  水道直接和别院相通,大理石石径,两岸被挖空引入河水,种满大片大片的荷花,但是,冬白的这会儿,只有大片大片干枯的荷叶,显得萧瑟。

  船泊在船坞。

  岸上,一棵老老的茶树傍着月洞门,宅子不大,从外面看和一般的富户士绅的宅子没什么差别,内里,却是花了心思的。

  连栋的三十多间楼阁,高低起伏,鳞次榔比。

  雪落三千院,一砖一瓦都讲究得很。

  得知他回来,奴仆都迎了出来,带头的是个留着八字小胡子的瘦竹竿总管事。

  “紫少爷,您来了。”

  他安静尊贵,气度雍容的穿过成排的下人,沿着花木扶疏的道路,跨进门槛,入了正厅堂。

  对于尾随在越紫非身后的繁德儿,那目光深沉的总管略带讶异的多瞅了她两眼,当然也注意到她额头的系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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