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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唔,小小县衙,却是好大气派。“要没个一万八千两的,恐怕堆砌不出来这安途县衙门。”她喃喃自语。

  “姑娘也有同感?”语调不咸不淡,声音如金玉相击,只要听过一次,就算不费心也能记住。

  她很不情愿的转过头,这男人很有魅惑众生的本钱,即便面无表情,一双凤眼剔透如冰,浑身是剌也懒得掩盖,仿佛有见识过战场生死,足以震慑人灵魂的气息。他脚踩蟠龙靴,绦紫色高束腰长衫,腰系织金云血色玉佩腰带,彩绦下又是两块四爪墨龙玉佩。

  “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很可惜你这回戴了帷帽,这玩意真是杀风景的东西。”虽然接连着见了两次面,可他们还是没有互相介绍过的陌生人,这么直接说人家戴帷帽可惜,十分唐突。

  西太瀞转身的时候,那莫名所起的惊惧已经荡然无存,她脸上浮起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才不管对方看不看得到。

  “客气了。”

  上回抨击她不懂礼教,这回嫌弃她规行矩步,却对自己差点错杀她的事情只字不提,这种人只会放大别人的小错处,却放肆宽纵自己,严以待人,宽以律己,对付他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论他狗嘴里吐出来的是什么,不理会就是了。

  多与他说上一句话,都是给自己添堵。

  她冷着脸,不着痕迹的拉开两人太过接近的距离。

  朱毓看在眼里,怎么?她这没头没脑的拉开和他的距离,不会是欲擒故纵手段的一种朱毓的面貌的确是男人中少见的美男子,只是他自大的猜错了西太瀞的想法,西太瀞顶多觉得他比一般男人好看些,但不会因此意乱情迷。

  “这位公子可能不知道什么叫道歉吧?你欠小女子一个道歉,若是不愿、不想、不稀罕,也可以,小女子往后为了自保,不会再与公子说上一个字。”这一步的距离,麟囊和婳儿已闪身出来,挡住朱毓放肆的目光和动作。

  “哟,有护卫了?是该这样没错,这年头坏人多得很,姑娘家身边是得带个有用的人……你说什么?”朱毓瞧着身上银色绸衣短打装扮,护腕皮靴齐全的两个女护卫,原本戏诚的笑着,但听完西太瀞话里的每一个字,眼中不再有半点轻浮的颜色。

  道歉?

  长这么大,被一个女人指着鼻子骂,他的直觉就是应该掐断她的脖子让她闭嘴,但他为什么会有种奇怪的感觉,很想听听,从她嘴里你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他不想高看对方,却好像也不能小看她了。

  一个女人可以向他要金银珠宝,可以要宠爱疼惜,可道歉?一个女子向他要敬重?

  可笑之至!

  “怎么回事?”湛天动往前一站,方才西太瀞和这男人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他的出现,轻易的把朱毓的眼光由西太瀞身上挪到自己这里,两人的眼神定在彼此的黑瞳中,有一股火花碰撞了出来,那是一种掂量。

  朱毓在北疆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但眼前这男人,昂藏七尺勾勒出他天地崩于前也不变色的沉稳和冷峻,简单一袭玄色刻丝箭袖纱袍,黑绢面厚履,看似平民,可那气度又带着江湖草莽和上位人才有的不凡,到底是什么来路?

  “但不知临王爷是奉旨入京,还是有其他公务?”湛天动不见特别的姿态,平淡如水的说道。

  “你好利的眼睛。”他还以为只有宫里的大大大小,才有这般火眼金睛。

  “四爪墨龙玉佩可是只有王爷才能配戴,安途又是通往京城的必要道路,回京之人皆行此道。据闻大皇子被封临王爷,十几岁便就藩统领封地,久居北疆,肃清大草原羯奴,开垦良田,屯兵戍边,草民想不出除了临王爷,还有别人能这般大气。”顾左右而言他吗?无所谓,他对朱毓的意图也不感兴趣,但…朱毓伤了瀞儿,瀞儿性善只要一个道歉,可对他来说,这件事不能善了。

  “原来是这样露了馅。”朱毓丝毫不以为意。

  被识破行藏的朱毓大方承认,证实了水带回来的消息和湛天动的揣测。

  这位大皇子多年来驰骋沙场,甚少回京,要见他一面,难如登天。

  他若领着圣旨返京,皇上要立储的意思便有迹可循,若无诏私自进京,不知道会在本来水就浑的京里又掀起什么事端?

  “能认出本王,本王却不知道你是何方人,久久不履中土,眼拙了。”

  “不敢,草民籍籍无名,不值一提,岂敢在临王爷面前班门弄斧。”好你个籍籍无名,朱毓想说这男人一口一个“草民”,不可能是权贵宗室,但看那气度,就算知晓他的身分也不见结交之意?罢了,江湖上多的是自以为是的奇人异士,人不来就他,也不值得他折节下交。

  “一事不劳二主,这安途知县之子一事,就请临王爷全权处理了,务必给草民一个交代。”人是他杀的,西太瀞脖子上的瘀痕是他掐的,祸是他惹出来的,换言之,这安途知县可是替皇帝办差的奴才,他身为大皇子,要收拾得不漂亮,别忘记,皇帝老爷下面有养着一群可以指手画脚、最爱作文章的尚书、阁老,那些舆论可以指摘他包庇纵容属下,有损皇帝威望,这事传进皇上耳里,他的储君大位恐有异变,若是惩凶除恶、打抱不平,回到朝堂,可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一般来说,身为地方父母官也算有那么点底气,除非你犯的是通敌卖国,或是意图谋反这等诛九族的砍头大罪,稍微抢民女,手上沾了几条人命,甚至贪污腐败几下,也不是不能草草带过。

  这事,是临王爷开的头,他要轻轻放过,还是大肆操办,就看安途知县的运气如何了。

  “向本王要交代?本王若安心做个甩手掌柜呢?”这家伙想吃定他?朱毓轻轻瞥了湛天动一眼。

  然而湛天动眉毛都没抖一下。“临王爷不会的,您正是需要名声的时候。”几位皇子分散各地,势力却在京城经营不少年,明里暗里关系盘根错节,传言临王爷当年带兵就藩,手中控着一支极为剽焊的兵马,平了羯奴以后,兵符也未被收回,时至今日,手中仍握有兵权。可即便如此,北疆那不毛之地,纵使握有军权却缺乏财力做后盾,他若想在现今的京城和几位早他一,步回去的皇子互相叫板,只有军权是决计不够的。

  他需要别的筹码,最起码舆论不能站在别人那一边。

  太子之位只有一个,为了得到那个位置,宫中争斗从来都是刀不血刃的,而且没有一个皇子是省油的灯,只是看戏的话,还可以当成谈资,普通人还是不要参与其中。

  湛天动不参与皇子立储还是争大位那些糟心事,但这些皇子们一举一动都牵系着整条漕河的未来,他也不能不留心。

  “本王若看不上那虚名又如何?”

  “临王爷哪只手碰了她的脖子,我就要那只手。”湛天动淡淡的说。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神色微变。

  “她是你的谁?”

  “草民未过门的妻子。”

  “你知道威胁皇室会有什么下场?”

  “那又怎样?临王爷理亏在先,难道为着你舒服了,我就要不舒服吗?我没错,也不必非要低声下气不可。”

  “给本王报上你的名来!”这人竟敢口出狂言?看来绝非池中物。

  “湛天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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