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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扬州是有名的烟花之地,在这里,商人们谈生意、官员们接待访客或朝中官员,大多会召妓陪席,说说笑笑,风雅风流的就把正事办了,即便是文人雅士也皆多情,就算出门,吟诗会友也会有美人在侧。

  湛天动却不会,这些应酬他或许会让别人去,就算亲自出马,也从不召妓,他这样在南漕河跺跺脚都能让风云变色的男人,屋里却连一个照顾的人也没有,要不是身有某方面的残疾,要不,就是非常难得的好男人。

  如果是后者,这样的男人,要是能成为他的妻子,和他一辈子携手偕老,那该是多幸福的一件事。

  她心理想着这些,坐在暖阁里的湛天动却眼眨也不眨的看着向他走来的倩影。

  她穿着他为她准备的衣裳,头发也重新梳过了,发上簪着一根玉簪子。

  他把簪子给了她,心里没有“万一她非他所想的那个人,该怎么办?”的这个问题。那么多的证据,唯一的解释是,她就是那个人,毋庸置疑。

  她走得有点小心翼翼,显然并不是很习惯小手小脚的踩着步子,又要小心脚下的裙子绊脚,一小段路总提着裙摆。眼看着就要跨进暖阁的门槛,因为看到了湛天动胶着在她身上的目光,他的表情深邃明亮,又含着让人琢磨不透的意味,这么分心看他一眼,她一脚便踏上了裙摆,一踩,人整个就往前摔去。她已经有心理准备要摔了个难看,哪知道回过神来,一双结实强健的臂膀稳稳将她捞了起来。

  因为来得太突然,加上他的眼里有太多东西,西太瀞一下看不清楚那是什么,而他手臂的温度还有胸膛里强壮的心跳,已经透过布料清楚的传透她的肌肤。

  男人的力气和女子是截然不同的,那力道,那触感,那温度,让她一下不知所措,身子失去了力气。

  因为不确定对方眼里的人真的是自己,又因为探索得太过专注,他们都没发现彼此的鼻息交融,湛天动的唇几乎要碰着西太瀞的。

  时间凝结在不小心对上的两双眼睛里,他像是收进满天星辰的眼睛里有她的影子,而她水漾的眸子也映着令她心里沸腾起来的黑眸。

  晚风徐徐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响,从慌乱里先回神的西太潘挺直胜杆,离开湛天动太过亲密、已经超越分际的怀抱,却在发现自己站稳了之后十指依旧抓着他的胳臂,她近乎失态的收了回来,手藏进宽袖里,悄悄捏紧。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懊恼。“我不太习惯穿这么长的裙子。”

  “凡事一开始总是会不习惯,久了,就好了。”他好整以暇的欣赏她的慌乱,她对他并非无动于衷,这小小的发现,让他的心开始欢唱,开出花朵来了。

  虽然很是不舍,但他终究是等她站稳之后,放开了双手。

  “为什么要我穿女装?多不自在!”她没有脸红吧?眼里没有泄漏太多不该有的情绪吧?没有出现不该有的样子吧?

  “你是姑娘家,穿女装很正常。”看着她嫱红的双颊,他眸中光彩四溢。

  她脸红的样子真好看。

  谅西太瀞向来沉稳淡定,也被此时的他盯得莫名心。“坐吧。”湛天动转身落坐。

  桌上的菜色居然都是她爱吃的?他是如何知道她喜欢这些吃食的?算了,也许只是凑巧。西太瀞想。

  这些当然不是凑巧,而是湛天动从西太尹的口中问来的。

  西太瀞不忸怩,也直爽的坐了下来。

  湛天动很自然的陪着她吃了几口菜,这些都是地道的北方菜,也是地道的北方厨子煮出来的,看她吃得欢快,他想,这个冬天可以在她身上养些肉出来,这样手感应该会更好些。

  西太瀞哪知道他打的是这种歪主意,“府里的大厨换人了?”大户人家通常不只有一个厨子,常因主人家的口味会将南地北处的厨子都请来,彰显自己对吃食的讲究。

  “嗯,喜欢这些菜色吗?”

  “很是怀念。”

  南方人喜欢大米、糯米、小米,不管炒什么菜都放一点糖,连饭里面也少不了甜,她对软糯香滑的江南米勉强可以接受,不过每次吃还是觉得甜到掉牙。

  她喜欢咸,面食、包子和韵头,总觉得肚子里要有这些东西才会觉得饱。

  难得看见家乡菜,她g了一大碗的松茸烧野鸡汤,鸡肉鲜美,松茸清香,让她胃口大花椒腌鱼,加油炸过的冬笋,放下香蒜、青葱,炖上小半个时辰,滋味喷香,她最喜欢鱼头,弃了筷子,不顾形象的将鱼头肉舔得干干净净。

  吃完发现手中油腻,湛天动已经递来巾子。看到她的不拘小节,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她的这一面。

  她道谢擦了手,他又拿起酒壶,替两人的酒杯斟满了酒。

  他堂堂一个漕帮帮主,明明这种事由小厮代劳就好,可是她这时候才发现暖阁里除了他们俩,一个人都没有。

  “来,敬我们都是北方人。”说罢,他仰头干了那杯酒。

  “什么?大当家也住过北地?”她不像他一饮而尽,只啜了一小口,毕竟这身子的酒量只能算是平常。但醇酒还未入喉已是清香扑鼻,咽入口中,酒水味甜,滑润顺口,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泛起一股暖意,通体舒畅。

  “小时候。”他一边说,又一边为她倒酒。

  西太瀞觉得这酒喝起来甜甜的,放下戒心,他倒一杯,她就喝一杯。

  “我七岁的时候爹娘就都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漕河码头上跟着几个我爹旧时的老友捡零碎工作讨生活,但是尽管那些叔伯们护着我,家家都是穷户,养自己家里的人口都不够了,哪有余裕顾到我。那时的我经常为了和一样年纪的孩子抢工作、抢一处晚上可以过夜的地方,甚至抢一块烙饼大打出手,常常全身都是伤,人不像人。

  “一直到了十岁的时候,我记得那天因为得到一份临时工,有个以为我抢了他工作的大个子带了一群孩子把我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我倒在码头仓库的角落里,以为我肯定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下,见她没有特别反应,又往下说道:“那一晚,天上有一轮满月,虽是满月,可月色却很淡、很淡,有一个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天人向我走了过来,问我为什么受伤,为什么没人理我,然后掏出巾子替我把流血的伤口止住,再叫人送我去看大夫……”

  “噗……咳咳咳——”西太瀞狠狠呛到了,有什么似曾相识的片段从遥远的记忆里翻了出来。

  “怎么,还好吗?”湛天动的俊阵里有一些东西在涌动,他直直盯着她看,逼视如火炬,仿佛要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他非要不可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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