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陈毓华 > 红袖东家 | 上页 下页


  不过这位爷方才不是没事了,这会又记挂起什么来着?

  “春水,你的脸怎么了?谁打你了?”一见到张渤出声,西太瀞感觉到春水紧紧抓住她衣袖,本来想轻声安慰的,一回头却看见春水肿了半边的脸,火气腾地冒了出来,而且烧得很火旺。

  春水的唇嚅动了下,什么都没说,可是那委屈都写在脸上。

  “哪一个打了你?可恶,居然敢对女人动手,我要宰了他们!”西太瀞捋起袖子,一副要去与人拼命的样子。

  她可不是摆摆样子,她最恨打女人的男人。

  因为天生力气不一样,女人在体力上本来就比不过男人,但就算力气不如人,凭什么就要挨打?这些狐假虎威的混账居然还动粗,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小……我真的没事,能再见到小……哥,奴……春水真的好高兴。”春水拉紧西太瀞的袖子,只求息事宁人。

  欸,这个丫头,改不了口的称呼,慢慢来吧,可不让这些假公济私、狐假虎威的混账吃点苦头,难消她心头火。“大哥,这些官爷不分青红皂白的抓走了我妹妹,还打她,你说这怎么办?”她把烫手山芋丢给了张渤。

  他的两颗铜铃眼一瞪,“怎么办吗?”然后,阴气森森的笑,两根大拇指插在腰带上,“哪个带头的?出来回话!”带头的兵丁很不情愿的站出来,这跟上断头台有什么两样?

  “你们是市舶司衙门什么人?”

  “卑职……卑职是黄大人的手下人。”兵丁已经词不达意,连以下对上的自称都出来“黄远吗?要查私货就照规章查,别把手伸得太长,拿了不该拿的。”要是没有他允许,这些人,谁也别想上他的船。

  再说了,这些市舶司可是纳税大户,一年上缴户部的税额,比起北方一些穷困的省还远远超过,在他面前喊穷?他娘的!

  “张二当家的,兄弟们手头紧,实在不是故意的,请包涵则个,您放过小的这一回,小的年年绝不会忘记孝敬二当家。”带头的低声下气求饶,什么嚣张气焰都没了。

  其实,一条大运河那么长,想在漕船上榨点油水的人不会比地上的蚂蚁还要少,大家互惠真的没什么,多少年来,这边孝敬一些,那边换你孝敬别人,是陋规,也成习,没什么大不了的,张渤并不想追究,至于这些虾兵蟹将的孝敬,得了,他还看不上。

  “包涵你娘个屁!这个小雏儿……咱兄弟的妹子俺要带走,你有什么话说?”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二当家要多少人都随意……”就算要他把今天吞的私货都吐出来,能把这尊暴阎王送走都愿意。

  这条河,谁都好商量,唯独漕帮的主子们,就连他们上头的也不是很愿意沾。

  此时,高高的船舷上出现一个男子,负着手,如天神傲立在上面,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当老子吃饱了撑着吗?那些人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那些货,老子也当没见过,不吱声的时候,你最好就乖乖的摸着鼻子走,那已经是给你面子。”张渤威风十足。“谢谢二当家的!”那带头兵丁的没想到这么简单有了结果,高兴的带着人、货一下退得干干净净。

  虽然不能明着替春水讨回公道,西太瀞不是很满意,但是漕河有漕河道上的规矩,只要春水平安,这口气她就忍下。

  “大哥英明神武,小弟太佩服了!”

  “你这马屁拍得俺舒服。”张渤一脸受用。

  此时,船舷上的人已经不见,码头上的三人都没发现曾经被注视过。

  “谢谢大哥仗义。”

  “你和妹妹有话要说是吧?”张渤看似个大老粗,对这种人情世故却比谁都明白。西太瀞笑嘻嘻的把人送走了,转过来,脸色一变,看着春水就开骂:“你脑子长草了,为什么在这里?”

  “小姐——”春水哽咽。小姐翻脸像翻书,可她这是关心自己吧?“不是让你回家,好好过日子吗?”

  春水眭地一声哭出来,边说边哭。“奴婢早就没有家了,一个人不知道要怎么过日子,对奴婢来说,小姐就是唯一的亲人,小姐要流浪,奴婢就陪着小姐流浪,小姐要逃,如果被抓到了,好歹奴婢可以挡一挡。奴婢不要钱,不管怎样我就是要跟着小姐。”

  “眼泪不要钱吗?丑死了!”西太瀞用袖子替她抹泪。

  “小姐……”

  “春水,如果真的过不了一个人的生活,那么去找户人家做丫头吧,签活契的,想走随时都可以那种,别跟着我,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了,也没有银两可以支给你,知道吗?”

  “小姐不是把首饰都换了银票?”那可是不少钱,买地、买屋、买铺子都绰绰有余了。“都扔水里去了。”她说得云淡风轻,那些钱去了哪,只有她自己知道。

  “啊……好可惜,不怕,春水的银子还在。”春水从贴身衣袋里掏出小姐给的银子和银西太瀞把她手里的贴身荷包推回去。

  “不论你去到哪里都要记得,钱不露白,这世上黑心人最多,就算有钱千万别显摆,要被劫财又劫色,有得你哭的。还有,银子给你就是你的,女人没有一点私房钱怎么做女人?”

  春水忽惊忽喜,忽然又哭了起来,像被人丢弃的小动物。

  “怎么又哭?是气我刚刚没有替你讨回公道吗?”

  “挨个巴掌算什么?小时候流浪街头,奴婢挨的白眼可多着,那可比巴掌痛多了,小姐肯站在奴婢这边,奴婢已经很感动了。”

  西太瀞摸摸她的头。“这有什么好哭的?别人会真当是我欺负你,来来去去的人都快把我当成登徒子调戏你这良家妇女呢。”

  这话一半是安慰春水,一半是真的让她别再哭了,至于那些眼光什么的,她从没在乎过。

  “你是怎么知道我上了这艘船的?”

  “奴婢猜的,就扔铜钱……正面的话小姐雇车走官道,反面走水路。”

  “你喔,叫我说什么。”西太瀞叹气,整个无语问苍天。

  “所以,小姐,您就带着奴婢吧,好歹可以作伴说话,奴婢很能干,什么都能做的。”

  “你以后要是后悔,哭死了,我可不管!”

  “小姐答应了吗?”见小姐点头答应,春水雀跃的团团转,眼睛发亮发光,看似比捡到兀宝还高兴。

  “以后你就当我妹妹吧,所以,别称自己是奴婢了。”西太瀞真想不到她哪来那么多眼泪,简直就是水做的,别跟我说话……还有记得,以后要叫我哥哥。”

  “大当家,你都不知道那小子多有趣,看起来唇红齿白的,没半点分量,刀子搁到他颈子的时候,居然吭都没吭,还为了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小丫头,把身上的包袱都给俺了。他啊,一点都不怕俺,放眼两淮,还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小子,俺欣赏他,这趟路总算有点滋味了。”

  张渤“暴阎王”的绰号可是货真价实,整个江苏帮,除了大当家,没有人能叫他做事,那小子却是使他使得非常顺手。

  又是给银子,又是谄媚,又是巴结,脸皮比城墙还厚,他一定不知道自己一巴掌就能让他飞到天边去,光这点,已经很让人另眼相看了。

  湛天动穿着一件紫罗绣云团袍子,玉带缠腰,束发带冠,静静喝茶,这时的他面色漠然,情绪半点不外露,可却丝毫无损那浑身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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