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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似乎有些东西苏醒了过来。

  天不亮,她就来了,表情闷闷不乐。

  犹沾晨露的水草拂湿了她脚底的软鞋,朵朵芍药的香味为衣袖添香,每来一回她都会踅到曲桥下看锦鲤,看它们姿态生猛,这才沿着弯曲的青石道进屋。

  这人的确是霸气的,牡丹是花王,芍药是花相,花中二绝都在他的园子里,就连进大厅的四道大门也都极尽能工巧匠的雕着折枝板瓶牡丹花,求着平安富贵。

  热门熟路的进了大厅,意思意思的捶着小腿,房子盖这么大,真不方便。

  怎么不见人?

  她一路长驱直入,连平常看门的小狐管家也不见踪影。

  他真放心,屋子里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宝钻石要是来了小偷,早把家搬空了。

  但是这人显然一点都不以为意。

  层层绸纱无风自动,透浸来的阳光映得满室生光。

  她寻到中庭的小园,软榻上正躺着她遍寻不着的神气,散着一头如缎黑发的他闭目养神,小几上有壶犹冒香气的茶,几样小点,几册书随便散置,而满园子的牡丹像是为了博他欢喜极尽所能的争相绽放,那美,美到极致,那美丽到瞬间就要凋谢的妖艳叫人心惊胆跳。

  锦玉女擦擦眼,这是真实人生吗?这幅美景。

  就算看了几次还是不习惯。

  她坐下来,拈起一块豌豆黄往嘴里送。

  他住的府邸很中国,生活很中国,一头长发也很中国,就连吃食,也是这种看起来没半点激起口腹欲望的糕饼。

  两口吃掉尝不出滋味好坏的糕点,舔了舔指头。

  她拿这些容易嘴干的东西最没奈何了,觑了眼没半点醒过来迹象的男人一眼,她很自动的替自己倒了香茶。

  咂咂嘴,她不懂茶叶,却觉得满嘴好滋味。

  咕噜两口,把茶喝尽,一扬眼,对上一双看好戏的黑眼珠。

  “好胃口。”

  “有好东西不吃,糟蹋天物,我这是惜福。”把嘴角揩干净,示意他挪动身躯,让出一块地方来,她歪着身体坐了下去。

  铺满织锦软垫的躺椅,坐起来果然不一样,她伸伸懒腰,舒服极了。

  乞丐赶庙公啊。

  “你又来做什么?支票不是给了?”她的身上有着花香,是屋前芍药的味道。

  “避难。”

  “我这里不是防空洞。”

  他很少动气,可是,她竟然从那天回去之后,消失了快半个月。

  她不是说这里很好玩?为什么不来?

  为她造了响履廊,为她划桨,带她去什么拉拉的山摘水蜜桃,这么低声下气的事都干光了,人家显然不领情。

  于是,他也小气的打定主意不理她——要是她再出现的话。

  “你说过我可以住下的。”

  “你没答应,期效过了。”

  “别这样啦,可不可以有个无理要求?”踢掉鞋子,把腿蜷起来,天空的云一坨坨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好舒服。

  “既然是无理何必多此一举?”

  “小气!”

  “不答应就说我小气?”他的冷淡显然早被抛过墙去了。

  “恢复我原来的模样。”

  “你脑袋坏了?”只有一种可能。

  “你才坏了。”

  “我觉得目前的你很顺眼,不做其他打算。”这丫头还真没有她不敢说的话啊!

  “我很困扰。”她低下头,短短的发梢往后翘了起来,有种凌乱的赏心悦目,她白皙可爱的脚趾,剪得浑圆的指甲,散发着天真的诱惑。

  “你不是应该很高兴?”他看直了眼。

  “请不要随便用你男性的观点来考量别人。”

  “你很难搞,到底有什么不满?”要拔河似的费力才能拔回自己带色的眼光,他对她有感觉,每见一次,都有不同的念头。

  “把我的胎记还回来!”她会不会太无理取闹了?

  “不要,你现在的脸蛋我还没看腻,我说……你也老大不小,别挑三拣四了,满街苍蝇追着你跑不是每个女人的希望?”

  她咬着粉红的唇,很想一巴掌呼下去,打掉他脸上的自以为是。

  “你看这些花,有一捻长虹、二乔望夫、娇容三变、四旋魏紫、五彩挽云、六泼墨莲、七千蕊黄、八宝香脂、九萼天女、万花一品……但是花期也只有短短十几天,她们都要倾尽一生的美丽来表现自己,而你呢?不要让我觉得你连这些花都不如。”

  就算会早夭,也应该在生命里留下什么。

  这男人真知道用哪种语言来伤人!

  他的话一鞭子火辣辣的打在她心上。

  “你凭哪一点对我说教,一派轻松自在,说什么我脸上的胎记是你放的,很有趣是吗,你没有过被全班同学围起来嘲笑的经验吧,你没有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过吧,你明不明白那种他妈的一直想去死的痛苦……”

  她说不在乎,不在乎自己的长相,试问天下有哪个女人不在乎自己长相的?

  是啊,她是自欺欺人,不这样,她怎么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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