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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吃饭了,肉片皮蛋粥喔。”他笑嘻嘻端进一锅粥。

  任楼认真的分发碗筷,任筝被按捺坐进位置。

  一碗肉片太粗、皮蛋太多、滑蛋又没拌散的粥放在她桌前。“爸。”她哽咽。

  “把粥吃完才有力气提行李不是!”任大郎不怕烫似的大口大口喝着自己煮的粥,又陈述一件他早就知道的事实。

  任筝惊跳。他们——知道了。

  她拈起汤匙,舀起。一颗泪掉进冒烟丝的汤匙里,随即被粥汁吸收了。

  “爸爸不会阻止你想到外面去住一阵子的心情,但是别去我们不晓得的地方。”任大郎一口也吃不下。

  “我”她欲言又止。

  “叔伯公在乡下有幢平房,就为了安我们的心,到那里去好吗?”

  任筝缓缓看过众人的脸。

  其实她又何曾在乎住的是什么地方,她只想远离让她心情烦重的一切。

  离开熟悉的所有或许可以让她再度振作。

  “筝儿,你一定要答应爸爸一件事。”任大郎的脸无比沉痛。

  任筝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她努力镇压一整晚的痛苦情绪几乎马上淹没她,强撑着,她低语却坚定。“我不会去寻短见的,你放心。”

  她一针见血道出任大郎最恐惧的事。

  “他花了大把力气才把眼睛给了我,我怎能自私的辜负他的好意,何况——”她抬起迷蒙的眼。“我有你们。”她怎能叫白发人送黑发人。

  “知道就好!”

  “大姊,你一定要说话算话。”任楼迸出他埋藏许久的真情挚意。

  任筝她猛然颔首。她无法抬眼正视她亲爱的家人,只怕未语泪光流,一发不可收拾。

  她怀孕了。

  从诊所出来,任筝很难置信的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腹。

  四个多月。医生是这么说的。

  她到底对自己的身体忽略了多久?在她茫然一天又一天的日子里,她的腹中居然孕育了一个她始料未及的生命。

  “医生怎么说?”任初静仍是一身帅气的打扮。

  任筝神秘一笑,揭开谜底。“你要做阿姨了。”

  她不疾不徐的缓步踱去,心情奇异的一片宁静。等她穿过妹妹跟前,任初静才跳起来。

  她的表情像被雷劈到。“假的,你开玩笑对不?”

  任筝回眸微笑。“不要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你应该要替我高兴啊,我有伴了。”

  距离她搬出家里已经三个月了,任家的每一分子仍不放弃的游说她回家,如今她拥有更好、更具说服力的理由自己独居了。

  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筝了,再也回不去了!

  这是一个郊外的小社区,自成一格的生活脚步,任筝十分喜欢。

  任初静追上她。“这是老爹要我交给你的生活费,收下来。”

  任筝把适才没弄好的衣领翻正,“我不需要。”

  “大姊。”不知从什么时候她改口了。

  “我能养活自己的,别担心。”

  一个月前她拗不过一些社区太太的要求,收了几个学生替她们的孩子补习英文,生活暂时无虞。

  “你真的不考虑回家,大家住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初静,你真的不一样了。”任筝很有姊姊的模样,“石勒如果再求婚就答应嫁他,别折腾他了。”

  “大姊。”她张口结舌。

  “该回去了,还有课要上不是吗?路上要小心。”任筝伸手帮任初静拉拢外套。

  “嘴巴不要张太大,蚊子飞进去了。”任筝又是一笑,“走了,拜拜!”

  看着任筝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哭!

  走了好一段路,任筝才把僵直的肩轻轻放平,脚步更形蹒跚随性。

  孩子啊,她的肚子里居然有了他的孩子。

  抚着腹部,她痛苦的闭上眼,好难哪,那一天又一天的日子,她都快以为撑不下去了。

  是谁说时间可以带走一切的,为什么思念的刻痕日日深于日日,成天想一个如空气消失般的男人,为什么记忆风化不去,好苦好苦,那煎熬的相思,好苦啊……

  “你还好吧,蹲在路中间根危险的。”关心的醇厚男声充满亲切。

  任筝咽回布满眼眶的泪,根迟才抬头。

  一束阳光由男人的背部打散,他的面孔一片模糊。

  “我,很好。”她静静站起。

  是孩子扰乱她已经极力敉平的心情吗?她居然在热闹的路上失态。

  “我姓殷,住在你的隔壁。”

  “咦?”

  “任小姐很少出门吧?”她的安静和总是挂在颊上的淡然笑容十分吸引人,“我常在书房里看见你在花园浇花或阅读。”

  她的美是最先吸引他的因素,但日子一久,她身上那股奇异的淡然和宁静更使人入胜。

  “殷先生,谢谢你。”她无意攀谈。“我还有事,失陪了。”语毕,她慢慢离去。

  殷永正不无挫折,那么美丽的女孩总是独来独往,神秘得令人好想深人研究探讨。

  日子水平顺滑般的过去了,随着日渐隆起的肚子,任筝很认真的做定期产检,就连宽松的冬衣部掩不住她的腹部时,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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