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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知道了。”

  贝尔裕回到内书轩,在守卫严密环护下,一个面容清俊的中年男子负手转过头来。

  他目露惊色,忙快步上前恭敬地作揖。“您老竟亲自来了?快快请坐。”

  窦国公微颔首,神态悠然平和,丝毫看不出异状。“世侄也坐吧,如今东藩郡王府和窦国公府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枯俱枯,正是要紧时候,就不需在意那些虚礼了。”

  “大君继位八年,如今想是不欲再忍了。”贝尔裕深吸了一口气,眸圯幽喑阴郁。

  “没有任何一个帝王愿意被朝臣世家外戚掣肘,”窦国公淡淡的道,“今日换作是你我,也不例外。”

  贝尔裕心一跳,“世叔,您——”

  “东藩郡王是先帝的表弟,当初受封郡王,世代永驻东藩,若没有意外的话,郡王和世子的子子孙孙都会是永不削爵的东藩郡王。”窦国公眸里闪过一丝精光。

  “可郡王和世子,真就不想再更进一步?”

  贝尔裕心脏狂跳,勉强微笑道:“世叔慎言。我东藩郡王府上下俱是一片赤胆忠心,敬君为国——”

  “老夫和你父王相交多年,彼此知之甚深,如今贤侄又何须在老夫面前惺惺作态?”窦国公嗤地笑了。“老夫今日亲身前来,不是要听你废话的。”

  “是,是尔裕错矣。”他讪讪然地低道:“父王在信中也几次三番叮咛,让侄儿多多听世叔教诲。”

  窦国公大手修长如玉,掌心却布满剑茧,端起茶盏时举止优雅,却难以掩饰通身凌厉外露的夺人气势。

  “东藩郡王府和窦国公府是大燕两大皇亲国戚,又是世家之首,互相敌视牵制才是上位者最希望看到的局面。”他凝视着手中的茶盏,由着香气四溢的茶汤渐渐透凉,冷冷一笑。“所以老夫让爱女入宫,和你东藩所献郡主一同为大君嫔妃,由着她们去斗去争,只要不涉生死都是无伤大雅。”

  贝尔裕脸色有些难看了,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大君,太过无情。”

  他嫡亲妹妹尔珠虽然娇蛮了些,可对大君情根深重,甚至低下自己高贵的皇家郡主之躯,委屈着和众多女子共侍一夫,最后却落得打入冷宫的不堪下场……

  他不服!

  “大君可以无情,一个帝王只要无情就没有弱点。”窦国公大掌紧紧握着茶盏,几乎捏碎。“可他万不该对一个庶族贱子生出了情意,甚至为了那贱人对大燕贵女嫔妃们无情无义,老夫绝不允许我尊贵的大燕帝王被一个陈国贱人牵着鼻子走!”

  贝尔裕眼神阴沉。“惜妃身边有高手护卫,要击杀并非易事。”

  东藩郡王府的死士已经试过了,可惜无一生还,至此,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窦国公睨了他一眼,那目光令贝尔裕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贤侄,除去区区一个陈国贱子,就是你东藩郡王府所能想得到的最好办法吗?”窦国公淡淡地问。

  贝尔裕低垂眸光,深沉隐晦。“世叔既有良计,侄儿洗耳恭听。”

  窦国公眯起了眼,东藩郡王那莽夫,倒有个精似鬼的儿子。

  “大君在位多年,恐怕已然忘记自己是谁了,”他似笑非笑。“窦国公府和东藩郡王府是皇亲又是国戚,自然有责任提醒君上一二。”

  贝尔裕心一紧,老狐狸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夫知道东藩郡王府在皇宫中埋下的钉子,经过大君这几次的大清洗后,早已折损几尽。”

  贝尔裕默然,神色却有些难看。

  若非如此,东藩郡王府又何至于步步被逼入角落,几乎连还手之力也无?

  慕容犷,果然是个心机狡诈手段老练毒辣的帝王,在悄无声息间竟然吞噬了东藩郡王府数十年来明面暗地里大半的势力,就连不能直接撤换的藩地驻军将领,也派了副将分去了权。

  尤其是慕容犷心腹大将子旸和子晨,竟然剿了他经营许久的两条茶盐走私河道,东藩郡王府为此损失惨重、元气大伤,还只能死死捣着,不叫政敌们嗅见血味。

  就算在这似友非敌的窦国公面前,他也不敢大意小觑。

  父王多年来忌讳这个国公爷甚深,可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窦国公府虽也差不离,可却已掌握了一条最重要的线……”窦国公唇边扬起微笑。“在紧要关头时刻,将能助我们给予大君致命一击,这是我窦国公府的底牌,如今东藩郡王府这一头,就看贤侄你的诚意了。”

  贝尔裕戒慎地盯着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您想要我怎么做?”

  ***

  黄帝问曰:淫邪泮衍奈何?
  岐伯对曰:正邪从外袭内,未有定舍,反淫于脏,不得定处,与荣卫俱行,而与魂魄飞扬,使人卧不得安而喜梦。凡气淫于腑,则梦有余于外,不足于内;气淫于脏,则梦有余于内,不足于外。
  曰:有余不足有形乎?
  曰:阴盛则梦涉大水而恐惧,阳盛则梦大火而燔,阴阳俱盛则梦相杀毁伤。
  ——晋·皇甫谧《针灸甲乙经·正邪袭内生梦大论》

  近日朝上一片郁气沉沉,文武百官人人提心吊胆。

  据说是后宫的惜妃娘娘又病了,所以大君心忧如焚,为此龙颜震怒,处罚了好几名太医,就连医术精湛通神的黄老太医也被叮得满头包,日日得先服了养心丸才能强撑着走进如意殿。

  可事实上,真正每日得鼓起勇气才能蹭进如意殿的却是慕容犷。

  他怕小人儿还在生气。

  “唉,怎能不生气呢?”他眸光满是忧郁与自责,每每想起那一幕,他就恨不得狠殴自己几拳。“孤做了恶梦,却险些掐死了她,那么细细嫩嫩的颈子如今瘀青肿胀得发黑,还不知痛成什么样儿了,难怪她会恼孤就算恨上了孤,那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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