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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他现在终于稍稍能理解,为何婶婆们这么怨恨了。

  可这是大时代的恸,非人力可回天……

  “你们确实很悲惨可怜,也确实很无辜,但苦的、痛的也并不只有你们,况且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不去找当年的刽子手讨公道,反而倒因为果,强行捉贺家后代结阴亲。”宝寐蹙眉道:“小姑娘们,这笔帐不是这么个算法的喔。”

  “这是他们欠我们的……”鬼新娘们又尖锐凄厉嚎哭了起来。

  闽南语有句话叫:死人直。指的也是死人执,执念的执。

  鬼新娘们等待了超过一甲子,日夜煎熬、摧肝沥胆,眼见他人嫁娶生儿育女,夫妻或恩爱或争吵或相合,总归是牵手过一生,而她们等着等着,发苍苍而视茫茫,等成了被人称作老姑婆的独居老人。

  音信全无,不知生死,是对等待着的人最大的折磨。

  宝寐见她们执念不改,生生把自己变成了地缚灵,若是再沾了人命,那可就沦为恶鬼了……心念一动,就打算强行暴力破局!

  讲不听劝不动也没差,一个个全部抓起来丢进地府,托好闺密孟婆只要一见到人,呃,魂……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灌上一碗孟婆汤。

  就在宝寐左手开始蠢蠢欲动,又想画起奇异博士的圈圈时,始终沉默在侧的温润清朗如玉公子白挚忽然开口——

  “嘉义第××番号的台湾军夫,和第××番号的雾社原住民军夫当日登岸马尼拉,就被日军推上火线当诱饵,全员死在轰炸中,屍骨无存。”

  一瞬间,大厅内静得仿若针落可闻。

  众人不约而同望向他,目瞪口呆——

  “先生,您怎么知道的?”

  宝寐也睁大了眼,眸里掠过了一抹异样的思索之色。

  “我就是知道。”白挚平静地道。

  “不!不可能!不会的,他们不会,不可能死……”艳红旗袍女鬼美娘双眼血泪滴滴落地,痛苦哀号尖叫起来。

  “不,不要……”其他鬼新娘无不悲痛惊惧绝望地啼哭,怎么也不肯相信、接受这个令人宛受千刀万剐、痛断肝肠的残酷事实。

  阴风惨惨瞬间化成了腥风扑面而来,大厅内顿时四面八方响起了好似来自地狱血池爬将上来的鬼哭狼嚎……

  鬼新娘们七孔流血,脸部扭曲狰狞了起来,头顶有尖角冒出,口腔也寸寸长出了獠牙。

  宝寐神色微变——不好,她们要变厉鬼了!

  她这时也顾不得耍帅了,脸色一沉,扬起手,纤纤指尖窜出星芒,就要弹飞疾射如矢而去——

  白挚清眸微微低垂,低叹了口气,沉静的神态竟隐隐有种莹然金光,恍惚间,四周悲怆哀绝血腥翻腾之气霎时被凝结住了,远处似有亘古梵唱普庵咒,四海八荒渡化而来……

  瞬息间,空气中浓重的鲜血冰冷刺骨气息一消,四周恍若春风扑面,润物无声,一股祥和自在、清凉悠静,弥漫荡漾于天地之间,令人心神一畅,众人众魂忽地无比宁静安然温暖起来。

  鬼新娘们不知何时已然闭上了双眼,厉色狰狞尽褪,回复了或秀气或清丽或温柔的少女面容。

  宝寐打量着白挚,心底疑云更重,但是没想到白挚蓦然对她微微一笑,她登时脑子嗡地一热,小心肝儿麻酥酥地荡了一荡,仰头回以花痴到没天没良的傻笑——

  公子真真美绝人寰啊啊啊啊!

  “宝小姐,劳烦你帮她们了结心事吧。”白挚嗓音清泠泠如深山涧水,沁人心脾。

  “好的呀,没问题的呢!”宝寐大妖当场为美色所迷,红着小脸儿二话不说拍胸保证。

  “……”厅内众活人见状一阵哑口无言。

  大师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可以不分任何时机任何场地就能对先生发……咳,那个情,啊。

  美娘众姊妹再度睁开眼,眼中血泪不见,神色无比落寞怅惘凄凉。

  原来,她们才是最不值得被原谅的那个人……

  仲生、嘉声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辜负她们,他们是被迫为了侵占自己家园的豺狼而战,打那一场根本不属于他们的战争,这才命丧异乡,连魂魄都不得回故里……

  “他们在南洋离世,如无人引魂归家,最后若不是被强行入了南洋那处阴司的籍,就是继续作孤魂野鬼。”宝寐看着美娘众姊妹担忧焦虑心痛的样子,心下一软。“不过我家白先生都说了,我也不好袖手旁观,更何况……我既管了这件事,当初给了那只平安符,就是跟你们和贺家结了因果,还实在不能拍拍屁股就走。”

  “谢谢仙姑,谢谢仙姑。”

  “只要能让仲生回家,仙姑您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自知罪孽深重,如今只想能再见义声一面……”

  “福生……福生最恋家了,他一定盼着回家很久很久了……”

  一众鬼新娘喜极而泣,纷纷想跪下答谢。

  呃,她从大师变成仙姑?这是越混越好的意思吗?

  “嗳嗳嗳,别跪别跪,这样可别扭呢!”宝寐眨眨眼。

  可没想到贺简也走上前对她深深一揖。“宝小姐,请您也帮助我爷爷回家,我们贺家永记您的大恩大德。”

  宝寐笑吟吟地看着他,“我都收了你的顾问费了,当然会把事情办到圆满。”

  她可是良心厂商,信誉保证的大妖!

  “对了,还有我叔公……”贺简突然想起,焦急地冲过去扶起歪斜的贺叔公,看着老人家后颈中枪处——蓦地一呆。

  居然没有伤口?

  贺叔公呼吸深沉浊重,显然是陷入熟睡中。

  宝寐一点也不觉讶异,看着脸色惨白神情复杂的鬼新娘们,“你们原本也没打算真要了他的命。”

  “他……是阿屘啊。”美娘苦涩道。

  阿屘是所有兄长宁愿牺牲性命也要保住的贺家一条血脉,她们恨极了阿屘的幸运侥幸,可真正要动手时,还是狠不下这个心……

  贺简内心泪流满面OS:所以我这孙子辈的动起手来就没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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