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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只准吃光不许剩下。”老大娘手叉水桶腰,活似个女山寨王。“剩了我要罚钱的。”

  “是。”她不禁笑了。

  商岐凤静静地看着她和奶娘对话,虽只短短三言两语,他心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自在释然感。

  摆放在谈珠玉面前那碗子孙饽饽,一只只小巧剔透,恰恰一口一个,咬下皮薄馅足味鲜,美味得几乎令人把舌头都吞下了。

  这阵子以来精神与体力透支的双重疲惫,原本已令她连续数日都失却了胃口,饮茶不觉香,扒饭难下咽,可也许是这饽饽着实太鲜美,她竟然无法停筷,直到肚子确实撑得很了,才望着碗底剩余的七、八只小饽饽兴叹。

  她抬头,正好接触到他迎来的眸光。

  “怎么办?注定要被大娘罚钱了。”她笑道。

  商岐凤盯着她,不发一语,突然端过她那只大碗,三两下便将剩下的饽饽夹吃一净。

  她那抹腼腆的笑容倏然一呆,傻傻地望着他。

  “走吧。”他霍地起身,像是突然有什么急事待办似的抛下银子,转身就走。

  谈珠玉无暇再深思,拉起裙摆急急跟上,走了几步才想起,忙回头嚷道:“大娘,玉儿先告辞了。”

  “这么快?”老大娘才斟出两碗茶来,闻言讶然。

  她歉然一笑,不及再说什么,眼见那宽大背影就要消失在门口,只得匆匆快步跟了上去。

  那一夜,他照常出现在蔷薇轩和她对弈双陆。

  可三更过后,棋局终了,商岐凤却没有起身的打算。

  “夜里黑,待会让若儿提盏灯伺候爷回去可好?”她收妥了双陆祺,转身到红酸枝玲珑架上取过一盏精致的琉璃灯,安入大红蜡烛,亲手点了,绛红色温暖光晕随即透灯而出。

  还不及喊守在门外的若儿,她手里的那盏琉璃灯突然被吹熄。

  “爷?”谈珠玉奇怪地望着他。

  他不知几时己来到她跟前,高大挺拔的体魄在晕黄灯影下,显得更加巍峨如高山巨木,他拿走了她手上那盏灯,置于一旁。

  她的心卜通一声,跳得又快又急,渐渐乱了套。

  他低下头,黑眸幽然地注视着她,在若明若暗的烛光映照下,仿佛也燃烧跳跃着两簇火焰。她不安地望着他,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血液在体内突突狂窜着,她的双膝莫名发软,明明他的指尖连碰都还未碰触到她,可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情欲渴望已逐渐蔓延包围了上来。

  他修长指尖轻轻描过她弯弯的眉毛,慢慢揉抚过她眉心那一抹长驻的含颦哀愁,然后是她挺秀的鼻粱、那形容丰美娇润的唇瓣。

  她宛如着了魔般地定住,小嘴微微开台,却始终发不出任何一个字。

  他伸掌托起她细致小巧的脸庞。

  谈珠玉鼻头一酸,喉头微微哽住,明明想微笑,眼眶却不争气地湿了。

  霜夜幽幽,月色朦胧,静到剩下彼此卜通的心跳声。

  “留下来好吗?”她痴痴地仰望着他,终于提起勇气,轻声祈求。

  他的回应是缓缓低下头,轻轻地覆上了她的唇瓣。

  依稀仿佛间,好似听见了晚风中谁的一声低叹。

  这一夜,他终于留了下来。

  一夜缱绻,颠鸾倒风。

  在极致欢愉中,隐隐约约有一丝怜惜与温柔。

  只是金乌乍现,所有的甜蜜美好只能留在昨夜记忆里。

  谈珠玉乌黑长发披散在雪白绣枕上,雪肌上犹布着深深浅浅羞人的吻痕,她面向里间,背对着身后的男人。默默聆听着他起身、下床、着衣的轻微窸窣声,听着他推开门,步伐缓缓由近至远地离去。

  她的身体依然炽热敏感得可耻,心跳得太急、太澎湃……

  “谈珠玉,你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她问着自己。

  不,除了她的复仇大计外,其余的一切,包括他在内,对她完全不具有任何意义。

  既然如此,那为何经过昨夜之后,她竟会对他的背影如此恋恋不舍?

  她怔忡地望着红檀眠床上方的绸缎顶帐,发呆了好半天,才慢慢回过神来。

  “主子!主子你起身了吗?”若儿在门外唤着,语气有一丝焦急。

  “怎么了?”她挥去那令人厌恶的脆弱感,忙坐起身来,薄被裹着赤裸雪肌,很快下床到屏风后更衣。“瞧你急的……”

  “出大事了!”若儿听起来像是快哭了。

  谈珠玉悚然一惊。

  好不容易向商岐凤争取到,由她全权处置安排这一单本季最大宗的钜额买卖,整整一百五十艘船的上好真丝,货主乃是中原第一大丝绸厂“祖记”,总价值四百六十万两银子。

  须抢在二十日内走水路经陆路到达丝厂,否则在湿气累重之下,那批珍罕脆弱的上好真丝极易因受潮而迅速腐坏,届时品质势必大受影响。

  因此,此番运输起价虽不菲,责任却更是重大,步步闪失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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