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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传出去我长公主的清誉都给你破坏光了,”绣月全身上下用棉被包裹得紧紧的,强睁着渴睡的沉重眼皮,努力瞪着他。“所以你应该出去!”

  萧纵横也跟她耗上了,稳如泰山地坐在一张椅子上,抱臂注视着她。

  “这间房钱是我付的。”

  “我是公主耶!”她索性耍特权。

  “如果公主愿与微臣回宫,臣立刻退出房间,侍立门外,为公主守夜。”他也分毫不退。

  “你!”绣月又气恼又爱困,忍不住揉了揉酸涩不堪的眼睛。“你要知道,本宫身子不好,万一被你气死了,我看你怎么向我皇兄交代。”

  “依臣看,公主至少尚有千年寿命。”

  “你影射我祸害遗千年是不是?”她敏感地瞅着他。

  “公主不是千岁千岁千千岁吗?”他眼底闪过一抹嘲笑。

  绣月一时气窒,小手指着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公主,祝您一夜好眠。”他话说完,自顾自的闭目养神。

  “你你你……”

  若她不幸又多了个哮喘症,肯定都是他害的啦!

  早晨,初春曙光破窗第一瞬间,萧纵横就醒了。

  多年军旅生涯练就,他在双眸睁开的那一刹那睡意已然消失,警觉地巡视着四周,是否有可疑动静。

  野店二楼静悄悄,但一楼隐约传来菜刀剁剁有声,还有隐约一两声鸡啼。

  没有异状。

  他无声地站了起来,缓缓伸展了修长矫健的腰背四肢,贲起的肌肉隐隐在衣衫下起伏。

  在沙场上,他时时都得保持警觉,完全无法沾枕而睡,却从未有感觉到筋骨酸痛过,可经过昨夜,他为何觉得全身上下分外疲劳紧绷?

  她真是个小小的,却出乎意料的沉重负担。

  萧纵横缓缓走近床畔,本来想唤醒她,却不由自主被棉被裹得只露出一张脸蛋的睡相给吸引住了。

  在晨光下,她乌黑长长的睫毛轻轻栖息在苍白如玉的脸上,唇瓣宛如一朵被雨洗褪了的桃花,只剩下一丝微微粉红。

  他不知不觉看怔了。

  她看起来好小、好脆弱,完全不复昨日的娇贵盛气、趾高气昂。

  传言,绣月公主弱如西子一身是病,曾有太医大胆预言她或者捱不过十九岁。

  而今年,她十八。

  萧纵横心下涌起一抹叹息。

  他是军人,他最清楚生死之间的分际脆弱如薄冰易碎,可一生一死之间,却犹如一道划分开天与地的巨大鸿沟。

  生之喜悦,死之悲壮,他比谁看得都多。

  世上最不要命的是军人,最爱惜生灵性命的也是军人。

  因为唯有军人,才经历过人间炼狱,在战场中看遍了丑恶厮杀、血肉横飞、人命殡落。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他们分外明白生命的可贵。

  只是她……真的活不过十九吗?

  他凝视着苍白瘦弱,熟睡如小孩子的她,胸口莫名有些发紧。

  “我的房间……该你出去啦……”绣月突然动了动,嘴里模模糊糊的呓语:“我可是公主……”

  萧纵横深邃的眼眸眨了眨,唇畔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

  “是,公主。”

  迷迷蒙蒙睡梦中,绣月竟似有所觉,满足得意地笑了起来。“嘻嘻嘻……”

  他失笑,摇了摇头。几步挪移至窗边,伸手关紧了那扇露出一条细缝、隐隐吹进一丝清晨冷风的木窗。

  “连作梦都不忘耍威风,却甘于窝在这简陋的野店里追寻自由,”他喃喃自语。“长公主,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昨夜太晚睡,床板又太硬,睡得她浑身骨头都在哀喊救命。

  绣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还不忘用小手遮住嘴巴,却是没精打彩地看着面前的早饭——

  又见一碗阳春面。

  “有豆汁吗?”她忍不住伸手请问。

  风骚老板娘忙着跟一名路过吃早饭的农夫打情骂俏,闻声懒洋洋地道:“没啦,本小店不卖那种高贵的玩意儿,客倌您爱吃不吃,就甭再挑剔小店了!”

  豆汁不是庶民小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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