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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第二天清晨,意暄不情不愿地捧着洗干净的棉袄来到盛暑屋前——他们虽说住在一个院落,但意暄的房间在主屋,而盛暑则暂住在侧面的空房里。

  篱笆墙以内,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是她一个人的地盘,她可以在这里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心情没来由沮丧的时候一个人闷在屋里几天几夜也不会有人打扰,天太冷可以索性裹了棉被下床走动,天太热比如最近就可以穿得少少地晃来晃去还能在屋后的小荷塘里泡会儿水——可是现在呢?她满脸不爽地看着毫无顾忌敞开的大门,跃人眼帘的就是光裸着上身的男子,正坐在木板床上看他的宠物们嬉闹——他坚持要和它们住一个房,说是没它们在身边睡觉都不安稳。真奇怪,他当初为什么不在野外安家落户算了?他倒好,整天打赤膊打上瘾来似的,几乎走到哪里都光溜溜的,她却必须为了不被这人撞见衣衫不整的样子,而在自家屋里包得密不透风,一想起来就觉得又热又窝囊。

  盛暑看见她,连忙站起来打招呼:“夏姑娘,你早。”

  当然,其实他的身体是蛮好看的,又白又结实……意暄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装做若无其事地说道:“衣服我洗好了,你收起来吧。”盛暑双手接过,发现除了棉袄还有上回换下的贴身衣物时,脸上不禁一热,赶忙收到柜子里,口里还不住地道谢。

  他自己知道这套衣服有多脏。夏姑娘平时看来虽然冷淡,心地还是很好的。

  意暄也不急着走,在屋子里惟一的椅子上坐下,好整以暇地说;“我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

  盛夏一愣,“夏姑娘,你不会是要赶我走吧?”就算不通人情世故,也看得出来意暄是不太乐意让他在这里住下的,所以看她一脸严肃的样子,盛暑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逐客令。

  “你想到哪里去了?”她看起来是这么狠心的一个人吗?“我是说,既然你要在这里长住,以后我们之间相处的方法现在先讲清楚比较好。”

  原来如此。盛暑松了口气,还是不敢怠慢,在床沿上规规矩矩地坐下,说道:“夏姑娘,你知道的,我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有什么吩咐,你做主便是了。”

  不要搞得像是她在虐待他一样好不好?所以在必要的时候夸奖一下没自信的小孩还是应该的,“你不懂可以学啊,而且一个人把所有的谷子挑进粮仓的事,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大伙儿对你可感激着呢。”五六天过去了,他肩膀上的红痕还是没褪,磨破的皮也未愈合,让人不记得也难。也亏是那些痕迹,让她确定了盛暑应该是人而非刀枪不人能飞天遁地的奇怪物种。

  盛暑有些害羞地笑了笑,“你们怎么老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呢?我说了是应该的。”不过这件事之后也还真让大家都对他亲热了很多,像昨天他可是交了一大堆好朋友哩。所以说他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呵呵。“那咱们是要商量些什么?”夏姑娘说得对,他是要在这里长住的人,很多事情都应该现在搞清楚。免得遇到的时候手忙脚乱。

  意暄想了想,准备先从前几天的事情说起。_

  “你一旦成了村里的人,日后自然要分田地给你耕种,咱们这里的粮食是种三季的,冬天的小麦是一季,这几天刚插完秧的晚稻是一季,前几天收割的早稻是一季。水稻生长的田里会有水蛭,就是上回咬你的那种虫子——”看盛暑如她意料之中地变了脸色,意暄问道:“你是不是很怕水蛭?”种庄稼的人如果怕水蛭的话,那就不要混了,所以一定要想办法锻炼他的胆量。可以考虑捉几只养在家里让他朝夕相处培养感情……

  谁知道盛暑听了她的问话竟然说道:“原来那叫水蛭,挺可爱的。”他才不可能怕任何动物。

  意暄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逞强,奇怪地道:“那你那天怎么会晕倒?”

  他无奈地说道:“我怕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看到那殷红的东西从体内流出来,就觉得天旋地转,浑身无力。那时看到自己腿上叮满了水蛭,想到每剥离一只就会有一股血流出,他只能直接昏倒了再说。

  “嘎?这么一点儿血你就昏倒,那如果是一大股血飙出来你又会怎么样?”

  “拜托,别说!我光想象那种情景就头晕。”盛暑捧住了头告饶。

  “这个我知道我知道!”铜板举手想回答问题,可惜意暄根本就不知道这只猴子突然跳到自己跟前来做什么。它觉得没趣,只得跑到茶杯面前去和它讲:“那时你还没和咱们在一起吧,盛暑有一天看到土堆在土堆上啃一只血淋淋的活兔子时,简直像发了疯一样到处乱打乱劈,差点儿就把土堆给‘咔嚓’了,然后土堆就投了降跟了他——”

  “放屁,我才没有投降。”土堆瞪它一眼,转过头去又继续睡觉。

  “你跟了盛暑后就没有再吃那些血淋淋的东西了,不叫投降叫什么?”铜板挑衅地叫嚣。

  “懒得理你。”土堆咕哝几声便不再出声,这个聒噪的家伙为什么每天都指望挑起点儿事端来乐呵乐呵,它偏不让它如愿。

  意暄同情地看着他的痛苦相,道:“其实如果不是你动作太慢老停留在一个地方的话,水蛭是不容易叮在你身上的。下次收割晚稻的时候田里的水都会干掉,你可以试试看把速度提高,那以后到了夏天,水蛭就不是问题了。”

  “你是说我以后会有自己的地,然后自己种粮食收粮食吃吗?”盛暑惊讶地道。

  “怎么?你不乐意?”

  “不不不,”他连忙摆手,咧开了嘴,“我乐意极了!我有自己的地了,我有地了!”

  看他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样子,意暄为他高兴成这样下了注解——这恐怕是他失忆之后,第一次尝到拥有恒产的感觉吧,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些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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