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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子涛,你喜欢我的画吗?”念潮还是蹲在他身前,仰着脸问。

  没有料想到她会冒出这个问题,夏子涛对上她眼神,呆了半晌才开口。“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但是我觉得很漂亮。”

  “适合这间饭店吗?”

  “很适合,比那些烂石头跟水晶灯适合多了。”他说,绝不只是恭维而已。她的画很有生命力、很富朝气,让精雕玉琢的大厅添了几分狂放的霸气。如果这是关家想呈现出来的不可一世气度,那么绝对是大大成功的。

  念潮站起身子,走到画前,回头笑望他。“严格说起来,这已经不是我的创作了。”

  她拿起油画刀蘸了颜料,直接在墙壁上调起色来。

  “在这上色之前,我得先交给雇主草图,不停修改直到他们满意为止,除此之外,我还得研究这里的光源,照会建筑师,在他们能提供的素材里选择我能用的,另外,我得确认墙壁的材质,配合那些我没办法改变的硬体。”她扬扬手中颜料。“你看,其实这是我最不喜欢用的牌子。”

  随即又指了指挑高天花板上的水晶灯,说道:“从这里来的光源也不太好。”她笑了笑,指指前方。“甚至这面画也不是我当初想要的样子……老实说……”她吐了吐舌,笑得很腼覥。“我觉得这次雇主品味有点问题……”

  夏子涛会心一笑,他也常常觉得唱片公司老板品味有问题。

  “在法国,有很多人会瞧不起我这样的作为,艺术家应该要坚守自己的信念啊,怎么可以为了赚钱配合雇主随便修改自己的创意呢?你看,有多少坚持理想不愿向现实妥协的有名大师,他们死后画作广被流传之外,就连人格也颇被歌颂。哪像我这个拿人手短的小画家呢?”

  夏子涛顿了顿,走到她身边,望着她的黑眸里有太多情绪。原来,看起来明亮美好的她,其实也得承受很多蜚短流长。

  “可是我很喜欢我的工作喔!”她看着他笑得灿然,彷佛所有的轻视嘲弄都不曾发生一样。“我觉得我很幸福,可以靠画画维生。如果我多接一些案子,让更多人认识我的画,就算这些案子很商业也没关系。”

  她又转头,继续拿画刀在墙上刻画。

  “更多人认识我、更多人金援我,我就有更多力量可以开个人画展,让大家都看见我最原始的创意及努力……更何况,我也喜欢我为这些雇主画的画,当我能配合他们那些……呃……很奇妙的品味,完成他们的期望时,我也觉得很有成就感。子涛——”她抬眸直勾勾地看着他。“你会瞧不起为雇主画画的我吗?”

  夏子涛抿唇,用力压下心头那股骚动,他怎么会瞧不起她呢?

  “不会。”出口的声音涩涩的。

  他觉得她很棒、很美好,她说的话每一句都挑中他心事,解开了一直缠绕在他胸口的那道死结,就像鲠在喉头的长刺终于被拔起一样。一直徘徊在主流市场与自我理想中那颗悬宕不安的心,此刻似乎找到了依归。

  “子涛,我喜欢你写的歌,也喜欢你的声音,我不知道你希望自己的音乐是什么样子,但是我很喜欢。”念潮唇边扬起一朵清丽笑花。

  夏子涛胸口一融,直视她眼中波光潋灩,心里一阵柔软……转念又想抗拒那份暗涌。“那是因为你不懂音乐,你这个只会吃饭睡觉跟画画的懂什么?”他走近她几步,将她垂落的发丝勾到耳后,口气很凶,动作却很轻柔。

  “什么嘛……”念潮咕哝,连他也笑她只会画画了。“总之我很喜欢就是了,你也得喜欢才行。”

  她的抗议令夏子涛温煦微笑,他忍不住想起那个和她一起去掷筊的早晨。忽然注意到她还用着那天给她的手环将长发束成马尾,大掌忍不住抚上她脸颊。

  “喂!”

  “嗯?”

  “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她抬眸。

  “土地公说,你欠我一个吻……”

  什么?念潮还来不及反应,夏子涛便遮住她视线,倾身吻住她。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念潮脑子乱哄哄的,她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回应他。

  夏子涛不知道她是因为惊讶,还是由于对男人没有太多经验所以才显得如此生涩?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是后者。而现在,她的顺从只是徒增他的更加侵略而已。

  交换角度之间,他又更加深了这个吻。

  然后,他们两人同时听见念潮手上油画刀掉落的声音……

  那个让她头昏脑胀的凶手终于放开她。

  夏子涛直视她,很满意她原本轻浅的唇色变得艳丽瑰红,她的眼神看起来很迷惘朦胧,让他忍不住低笑。

  “演唱会见。”夏子涛摸了摸她头,听起来无比珍爱。

  韩澈双手背在身后,伫立在办公室整面落地窗前,俯瞰台北城的车水马龙。明明是喧嚣缤纷的街景,此时在他眼中却似乎被褪去缤纷嘈杂,只剩一片寂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主动告诉上官念潮父母回国的时间,是因为觉得韩玥已经大到足以接受父母感情有异的年纪?还是他私心认为父母之间的心结应该趁这个机会厘清?必要的话,即使离婚也没有关系。至少,他们终于能好好面对自己的人生。

  记忆中,那么多母亲的眼泪已经让他觉得不耐。

  在他懂事之后,他尽量与父母保持不近不远的关系,不想面对母亲那副“要不是因为你,我就不用在这段婚姻里委曲求全”的可怜姿态。那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加害者,是造成一切不幸的始作俑者。

  他痛恨,却又该死矛盾地珍惜家人。

  听起来如此可笑,又无法否认。

  据他所知,父亲跟母亲都曾私下寻访过上官静的行踪,过了这么多个无消无息的年头,他们似乎已经放弃,上官念潮却在这时出现……

  “你找我来干么?大建筑师?”向直海划破寂静,一屁股坐在韩澈的座椅上。

  “我的办公室没人管了吗?”韩澈冷眸一凛,没有通报就随便让这痞子踏进办公室。

  “翻脸不认人啊,明明是你找我来的。”向直海笑嘻嘻的。“再说……你们家秘书看到我一向只会说好跟傻笑。”他笑得很讨厌。“信不信?她一定去帮我泡咖啡了,她永远都记得我的咖啡加糖不加奶,真是个小甜心。”

  向直海掏出怀里香烟,慵懒地把脚抬到桌上,舒服地眯了眯眼。

  “说吧,找我什么事?”向直海很痞地问道。

  瞧!倒像这里是他办公室了……韩澈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直接切入正题。“风华酒店的开幕酒会……”话没说完,女秘书敲了敲门,果然端了两杯咖啡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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