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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时分走在天使镇的大马路上,果然路上行人稀少,偶尔走过的寥寥几人也似乎不曾多看她一眼。安黎莎快步走着,心里想的只是如何解决她和葛海瑞之间的问题,以便日后再也不必多见他。

  她低着头,没想到竟撞进一个宽广坚硬的胸膛里。安黎莎惊呼一声,几乎跌倒在地,幸而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拉住了她,免除了她在大街上出糗的窘状。

  安黎莎揉着撞疼的鼻子仰头想道谢,张开眼一看,却看到了桑肯恩那双嘲弄的眸子。

  “安小姐,你这么急急忙忙的要上哪里去啊?”他低沉且略带懒散的声音使得安黎莎心跳加速。

  “你——”

  “很抱歉撞上了你,显然我们在走路时都不够专心。”桑肯恩虽然这么说,但他看向她的眼神可不是这个意思,显然桑肯恩口中的不专心指的根本就是她。

  可是这是事实,她的确边走边想着事情,又怕人们认出她,所以只顾低着头直走而未注意前方,才会不小心撞上了他。

  “对不起,桑先生,是我不小心。”安黎莎不情愿地低声向桑肯恩道歉着。

  桑肯恩耸耸肩,又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我没事,倒是你差点就跌倒了。”

  “我就像撞上一堵墙。”她低喃着,不自觉又揉揉疼痛的鼻梁。

  “撞疼你了吗?”桑肯恩皱眉,前倾审视她的鼻尖。

  安黎莎就在他伸手要触摸她的鼻子时再次慌忙闪开,而这个举动又引起桑肯恩的怒意。

  “怎么了?安小姐。”他嘴角露出讥诮的微笑,眼中却私毫不见笑意。“我是恶棍还是魔鬼,让你每回见了我都白着一张脸,好象我要吃了你似的?”

  安黎莎惊魂未定,又为了自己的小题大作感到脸红。她就像只受惊的白免见了狮子一般,内心深层的恐惧表露无疑。也难怪桑肯恩会这么惊愕疑惑,他对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一无所知,自然会认为她是个动不动就爱尖叫的神经质女人。

  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急速跳动的心跳平稳下来。桑肯恩仍站在她的面前,她想转身就跑,又怕他追上来引人注意;因为,她知道以他的个性是极有可能这么做的。

  打消了和桑肯恩赛跑的念头,安黎莎勉强自己抬头看他。他仍紧盯着她看,看得她几乎又要低下头去。

  不行,她真的得勇敢点,在这么个大白天里,桑肯恩不会伤害她的。

  “对——对不起。”于是她开口说。

  “道歉?为什么?”桑肯恩依然是嘴角微扯,两眼如冰。“如果我真这么惹你讨厌,三番两次吓着了你,也许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不——不是这样——”安黎莎慌忙解释:“很抱歉我的不当态度冒犯了你,我的反应很可笑,但——那是因为你试图碰触我——我并不习惯——”她终于还是低下头,毕竟要讲清楚实在太难了,何况她并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桑肯恩仰头大笑,他终于知道了原因。

  “你几乎吓昏了是因为我试图碰触你的鼻子?”一阵长笑之后,他盯着她的眼神竟带着一份饥渴,只是他不自觉,而她又单纯得看不出来。

  桑肯恩突然用邪恶的、低沈沙哑的声音说:“相信我,安小姐,这样的碰触一点都不值得惊慌,如果你愿意,我很愿意为你示范一个真的碰触。”他倾身靠近她的耳朵,并加强暧昧的语调说:“一个绝对会让你脸红心跳、惊愕不已的碰触。”

  安黎莎拉着裙摆拼命地往前跑,身后依稀还传来桑肯恩大笑的声音。这个男人的措词真是惊世骇俗,理解力再差的人都听得出他话里的含意。

  她像没命似地往前跑,直到肺部炽热得几乎要爆裂开来才停了下来,她喘着气并感觉一阵晕眩。这么邪恶的言语对她而言太陌生了,她除了逃走别无选择,毕竟在她单纯的生命中只认识过极少的男性,而他们没有一个像桑肯恩这样——轻狂。

  气息渐渐平稳,脸上因短暂快跑而产生的红晕却尚未消失,情绪也还起伏得厉害。他还是能影响她,这股力量甚至比从前更强,安黎莎不敢相信五年的时间居然没有让她变得更坚强、更聪明,她依然还是那么傻,傻得不会保护自己。

  安黎莎感觉非常无助,她怀疑自己决心回到天使镇是否错了。她做不到的,她怎么样也不可能和桑肯恩抗衡,尤其是经过这么多年,他在镇上已经变得举足轻重,再也不是昔日的混混、流氓了。

  除了她,时间似乎让每个人都有所成长。

  安黎莎苦涩地想着许多事,忽然她记起自己出来的目的。她是出来找葛海瑞的,却让桑肯恩这么一耽搁,正午都已经过了。她收回纷乱的心思,加快脚步往她和父亲从前住的地方走去。

  在母亲去世的那一年,安黎莎便跟着父亲搬到葛海瑞那儿去住。他们父女俩就住在阁楼上,这阁楼有两个小房间,一切的陈设都非常简陋,和楼下富丽的装潢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镇上人人都说葛海瑞对待自己十分宽厚,却把所有的苛刻都拿来对付别人,这似乎一点也不假。

  十岁的安黎莎不明白父亲为何要舍弃原本有客厅、有厨房的小屋而选择葛海瑞的阁楼,经过十多年,在父亲过世后,原因忽然变得明显起来。

  因为小屋里有太多母亲的回忆!而谁都知道安马丁和妻子是天使镇上非常相爱的一对夫妻;他们相敬如宾,经常在眼神相接时就会交换一个甜蜜的微笑,几乎让见过的人都羡慕不已。所以,妻子一死,安马丁便带着女儿搬了家,一来是因为他们父女不再需要租一整间屋子来浪费金钱,二来应该是想搬离那处处是妻子身影的伤心地吧!

  尽管父亲待她并不宽厚,但他对母亲的情意却无法抹灭,安黎莎情愿自己只记住父亲看母亲时的款款深情。

  葛海瑞的住处已在眼前,她心里难以抑制地兴起一股厌恶。如果可以,她真不希望再多看他一眼,因为他总让她想起狡诈的狐狸。

  虽然见葛海瑞是一件这么令人讨厌的事,但为了父亲的遗物,她终究还是得去。她有责任拿回父亲的东西,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安黎莎皱着眉、强迫自己往目的地走去,脑袋瓜里装的全是葛海瑞见了她会是什么表情?他又会提出多少令她她难以开口答的问题?唯有这一刻,桑肯恩才暂时被她逐出了脑海。

  葛海瑞见了安黎莎,一双眼睛张得比铜铃还大。

  “你——天哪,黎莎,你真的回到天使镇了!什么时候的事?我一直以为你若真的回来一定会先来找我的。”他咧嘴而笑,那满嘴的大金牙在闪闪发光;安黎莎发觉他比起五年前至少胖了七、八公斤,难怪笑起来全身的肥肉都在不安分地颤动、游移着。

  她勉强也挤出了一丝笑容,点点头说:“我去过依玲那儿,她说我父亲的葬礼多亏有你,我——我来道谢,顺便取回我父亲的遗物,至于你替我父亲处理后事的所有花费——可能在短期间之内我无法还你,不过我一定会还。”

  “千万别这么客气,我只不过是做我该做的事。”葛海瑞挥挥手,脸上依然带着笑容,这笑容没有亲切,反而让人看了觉得有点虚伪。

  “替父母善终本来就是为人子女该做的。”安黎莎说。

  “当时你不在镇上嘛!你们父女跟我同住也有好些年了,不就像一家人一样吗?你不需要跟我客气。”

  “还是非常感谢你。”她向他欠身敬礼。

  葛海瑞则色迷迷地迎向她,并扶住她的手;安黎莎不自在地退后一步,他神情似乎稍有不悦,但一眨眼便又堆上满脸的笑容。

  “我说了,你不用客气的,是你父亲临终前嘱咐我替他办理后事的。”

  “我父亲的嘱咐?”她蹙眉。“我以为他是心脏病突发死亡的。”

  葛海瑞佯装哀伤地叹了口气。

  “是心脏病没错,是他在临死前、回光返照的前几分钟所交代的后事。”

  “他——可曾提起我?”

  “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呼唤你母亲的名字。”

  安黎莎苦涩道:“显然他完全忘了我这个女儿。”

  “不,他曾提起你的。”

  她紧张地抬头,她渴望地想知道父亲临终对她说的话。

  “我父亲说了什么?他是不是原谅我了?”她一直以为父亲死了就表示她一辈子也得不到他的谅解,而现在听葛海瑞这么一说,心里不禁又升起一丝希望。

  “我和其他人一样不明白你父亲为何要你离开天使镇,他过世前也没有提起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你说他曾想起我的。”安黎莎的表情有期待也有失望。

  葛海瑞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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