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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范丞曜昨夜翻来覆去,直至凌晨,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喜凤端来咖啡。

  万小六对阿笙说:“笙哥,大概就是这样,没事我先走了。”

  万小六走了之后,范丞曜才问阿笙:“他来说什么?”

  阿笙犹犹豫豫,范丞曜疑惑地抬头看着他,末了他有点怒气:“有什么就说什么!”

  阿笙这才说断断续续说:“是葛小姐的事。”

  范丞曜放下咖啡,一心一意听他说话。

  原来,葛薇兰前段时间让阿笙帮她留意父亲的事,万小六已经查清楚了。范丞曜只听到这里,便皱了皱眉,这件事情他倒没有听葛薇兰提起。对于她的事情,阿笙比他知道得还多。范丞曜一言不发,她竟然拜托阿笙亦没有问过他。

  阿笙滔滔不绝地说着细节,范丞曜“嚯”地站了起来,他吃起阿笙的醋来。

  “曜哥,”阿笙叫住了他,说起关键的事来,“那日与你去百乐门,看到柴震手下正教训一个赌徒。”

  范丞曜隐约有些印象,等着他的下文。

  “时间和地点都刚刚好,根据万小六的说法,那个人很可能是葛小姐的父亲。”

  怎么可能那么巧,范丞曜脑子里“嗡嗡”直响,“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他停下来问。

  “据说是欠了百乐门的钱,给人打伤了。开始伤虽然重,但并无生命危险,只是后来拖了一拖。想不到就出了人命。”

  “死了?”

  “死了。”

  这乱世的上海,每日总要死几个人,他亦见得多了。可这当口说出来,竟觉得舌尖重如千斤。范丞曜缓了缓气,对阿笙说:“百乐门的事先不要让她知道。”

  阿笙应诺,跟在他身后,低声又说了一句。

  范丞曜没有听清,“什么?”

  “葛小姐今天早上一大早就来了,这会应该在厨房吧。”

  范丞曜在厨房门口看到葛薇兰的身影。她背对着他与喜凤说着话:“十分钟应该可以了吧?”正熬着粥。喜凤瞧见他进来,默默退了下去。范丞曜轻轻走上前去,本想从身后圈住她。葛薇兰专注着熬粥,待觉得身后有人,回过头来时,正和范丞曜撞了个满怀。手中的汤匙“铛”地掉在地上。

  葛薇兰闪到了一边,范丞曜伸出去的手扑了个空。若是平时,范丞曜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现下,他们昨晚刚生过彼此的气。他心里面的疙瘩还在呢。

  葛薇兰弯腰拾起汤匙。

  范丞曜问:“你……”他本来是想问问她的家人的事情,只是怕突然开口冒昧,吐出一个字来,不知如何接下去。

  葛薇兰以为他要说昨天晚上的事,她怕彼此尴尬,粥已熬好,正“咕隆咕隆”冒着泡泡,她借机说:“要不要盛一碗?”

  把洗好的汤匙放在正熬着的锅上,看到厨柜最上面一格有盛粥的金边小碗,只是葛薇兰踮着脚尖亦够不到。范丞曜让她让开,他伸手拿了一叠碗下来。葛薇兰想接过来,哪知范丞曜绕开她打算自己把碗清洗好。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见他在厨房,葛薇兰觉得他拿碗的姿势颇有些奇怪。她抢着说:“我来吧。”她嘻嘻地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两个人配合得倒也默契,他给她递碗过来,她伸手去拿汤匙乘粥。汤匙在明火的锅上煮了一段时间,正发着烫。葛薇兰刚碰到手边,猛地叫了一声。

  范丞曜拉过她手来看时,指尖红红的一片。他拉她的手到水下去冲,向她抱怨说,怎么不小心一点。他稍一用力,葛薇兰伊伊呀呀地叫。

  他放轻力道,顺着水流在她指尖摩挲。葛薇兰突然红了脸,忙着想抽出手来,偏被他握得更紧了。

  他问:“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是啊,下个月就是七月了。葛薇兰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含含糊糊地说:“去年有个学长去了文汇报,据说今年忙不过来,找人帮忙呢。”

  若不是他今日问起。这件事,只怕要等到她走马上任时,他才会知晓吧。

  “那你的家人呢?什么意见?”

  家人?葛薇兰愣了一下。联系得并不多的继母算不算呢?她说:“没有家人。母亲在小时候就过世了。父亲也过世了。”她看到范丞曜的眼里闪过怜悯,转瞬笑着说:“快把粥端出去。”她没想到范丞曜会突然拉她一把,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她一时间站在原地没有动,而与他维持着那样暧昧的姿态。

  葛薇兰心里一热,觉得心头暖阳阳的一片。她差点冲口说,我爱你。但终是理智地笑一笑。她怎么可以错把感激当成爱?

  吃粥的时候,葛薇兰听到阿笙向范丞曜说昨日上海财政当局的沈先生来访,说是今天无论如何要见个面,上海政府打算修葺一下浦江码头,打算在下个月18号开工,今天已是是23号,阿笙说:“沈先生说,再不讨论细节只怕是来不及了。”

  23号?徐穆好像是今天离开上海。葛薇兰匆匆站了起来,“我有事先走,晚点再联系。”那墙上摇摆的西洋钟已经指向九点。今天可真够晚的。

  “啊,已经这么晚了?”

  “去哪里?”范丞曜拦住她问,“让阿笙开车送你去。”

  “可以吗?你一个人去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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